李知涯看也沒看,接過葫蘆,拔開塞子,就遞到林仲虎嘴邊:“快,順順!”
林仲虎也顧不上客氣,抓著葫蘆就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連灌了好幾大口,才把那噎人的燒餅沖了下去。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似乎也松弛了一些,靠著土坡,喘息漸漸平復。
或許是食物的溫暖,或許是那幾口“水”的滋潤,或許是在這絕境中遇到一個“故人”(盡管身份可疑),林仲虎緊繃的心防裂開了一道縫。
他半是自語,半是對著李知涯的方向,用一種麻木而悲涼的語調,講述起自己的遭遇:“上次……被闖進愿花倉的賊人……用火銃打成這樣……”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那半邊扭曲、還殘留著恐怖傷疤的臉,“東家……還算有點良心,花錢給我看眼睛。
可一連請了幾家大夫,灌了無數苦藥湯子,屁用沒有!
眼珠子越來越渾,最后……啥也看不見了……”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自嘲,“慢慢兒地,東家也就……怠慢了。
到最后……半是‘請’,半是‘攆’地……
把我掃地出門了……”
他抬起頭,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問天,又像是在問自己:“說實話……我不怪他。真的。誰讓我……成了一個廢人呢?一個只會吃飯的累贅……”
接著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骨的怨毒和不甘:“我不甘心的是!我他媽前腳剛丟了活計!那個賤人――
我那老婆!后腳就把房子一典當!卷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帶著孩子……跑了!”
他喘著粗氣,仿佛用盡了力氣,“你猜……她跟的是誰?”
不等其他人應聲,林仲虎就猛地一拳砸在泥地上,泥漿四濺,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就是我原先的副隊!盧德海!那個雜種!浪他媽的!
從我受傷躺床上那天起,他就沒來看過我一眼!還在背后一個勁兒地跟東家嚼舌根子,說不要再花錢養我這個廢人!
他媽的……他現在……是正隊長了!
頂了我的位置!還睡了我的婆娘!每天打著我的娃!”
說到最后,已是泣不成聲,混合著憤怒、絕望和深入骨髓的恥辱。
李知涯聽著林仲虎血淚控訴般的講述,心中五味雜陳。
想勸慰,話卻堵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份遭遇,任何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河灘上的氣氛比爛泥還要沉重。
就在這時,剛剛灌了幾大口“水”、又發泄了一通的林仲虎,忽然毫無征兆地發出了一聲疑惑的輕“咦”?
“怎么了?”李知涯立刻警覺地問。
林仲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遲疑地抬起手,在他眼前那條遮眼的、臟污不堪的破布條前,緩緩地晃了晃。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試探。
緊接著,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
隨后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那條蒙眼的破布!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林仲虎睜開了他那雙眼睛!
此刻,這雙本應蒙著陰翳的眼眸竟精光閃爍!
如同黑暗中驟然點亮的寒星,帶著一種原始、野性的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