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不是笑,更像是一種對命運荒謬的嘲弄。
“追究?”
李知涯的聲音帶著點玩味,身體微微前傾,讓燈光照亮了他半張臉。
那上面只有疲憊和一種洞悉世事的了然。
“池娘子,想當初……你們仨……”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池淥瑤,仿佛看到了吳振湘和趙小升,“把我摁在松江府那間又小又破的屋子里‘查戶口’,翻來覆去盤問的時候……”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讓那尷尬又帶著點黑色幽默的回憶在空氣中彌漫開。
“可曾想過,”李知涯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絲鋒利的譏誚,“有朝一日……咱們會互換角色?”
池淥瑤臉色微微一白,緊咬著下唇,那晚在小巷密室里逼問李知涯的場景瞬間涌上心頭。
她倔強地梗著脖子,眼神依舊銳利,但抿緊的嘴唇泄露了一絲難堪。
最后還是選擇沉默,不應聲。
李知涯盯著她看了幾秒,那緊繃的氣氛幾乎要凝成實質。
忽然,他身體向后靠回破板凳,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嘆:“恪
這聲嘆息打破了僵局。
“我無心讓你難堪,池娘子。”
李知涯的語氣緩和了些,帶著一種真實的、近乎荒誕的感慨,“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議。”
他的目光緩緩移開,落在了旁邊被常寧子和曾全維按著肩膀的玄虛和尚身上。
昏黃的油燈光下,玄虛那張瘦臉滿是隨時準備引頸受戮般的坦然。
李知涯的嘴角又扯起那絲古怪的弧度,目光在玄虛和池淥瑤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玄虛臉上,聲音里充滿了世事難料的唏噓和一種近乎黑色幽默的荒謬感――
“那日在廈門,聽你念誦那首‘尋真經’的打油詩……”
他模仿著玄虛那古怪的口音,慢悠悠地念道,“踏遍泥濘方知苦,我便是那尋經人。”
念完,搖搖頭,目光銳利如刀,直刺玄虛眼底:“……我還以為是自己反應過度,想得太多。疑神疑鬼罷了。”
繼而頓了頓,身體再次微微前傾,湊近面無人色的玄虛,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
“不成想啊不成想……玄虛大師……
您還真他娘的是個尋經者啊!”
破屋里一片死寂。
只有油燈燈芯燃燒時發出的細微噼啪聲。
燈光將李知涯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斑駁的土墻上,像一尊沉默審視著獵物的銅像。
這巧合?未免也太離譜了。
載他們一路狂奔、差點把他們顛散架的車夫和尚,剛在山陽城外義莊落腳,就被抓包是尋經者?
還是和池淥瑤一伙的?
李知涯只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往上爬。
命運這玩意兒,編排得也太刻意了點!讓人渾身不自在。
玄虛和尚卻渾身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平靜。
甚至,嘴角還掛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
“阿彌陀佛……”
他先宣了聲佛號,聲音沉穩,帶著點認命的坦然:“李施主,諸位施主,這倒……真不是什么天降的巧合。”
隨后目光掃過屋內眾人,并最終迎上李知涯審視的眼睛,不疾不徐地開口。
那口古怪的腔調里竟透出幾分清晰條理:“貧僧本就打算到山陽來一趟。就在廈門,你們來大車臺租車的前一天……”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