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餡了!”耿異低呼。
常寧子也看得分明,忍不住嘀咕:“這幫番子……城里貓著還像那么回事,擱這義莊荒墳地……”
他搖搖頭,一臉嫌棄,“忒干凈了!那靴子底兒,泥星子都沒沾多少!跟下鄉踏青的公子哥似的!”
“呵,”李知涯冷笑一聲,一語道破天機,“脫了層皮,也脫不了骨子里的味兒!離了衙門久了,連泥腿子該怎么喘氣都忘了!”
既然埋伏已經暴露,再往前就是自投羅網。
“那咋整?”常寧子急問。
耿異眼睛一亮,指著不遠處橫跨運河的石橋:“橋洞!我的老窩!熟門熟路!”
“走!”李知涯毫不猶豫。
四人立刻調轉方向,如同受驚的兔子,連滾帶爬地沖下河堤,一頭扎進運河岸邊茂密的蘆葦叢和灌木林里。
夏日的植被瘋長,一人多高的蘆葦和糾纏的荊棘形成天然的屏障。
四人貓著腰,在綠色的迷宮中快速穿行,身影時隱時現。
身后,義莊方向傳來幾聲氣急敗壞的吆喝,顯然是埋伏的番子發現目標消失,開始追索。
但視野被重重草木阻擋,一時半刻,想抓住這幾個滑溜的泥鰍,難!
就在四人深一腳淺一腳、在河灘爛泥和茂密水草中艱難跋涉時――
嗚――!嗚――!嗚――!
三聲低沉雄渾、撕裂空氣的汽笛長鳴,陡然從碼頭的方向沖天而起!
如同三頭沉睡的鋼鐵巨獸被驚醒,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四人愕然回頭望去。
只見混亂尚未完全平息的碼頭上,三艘體型龐大、煙囪正噴吐著滾滾黑煙的蒸汽漕船,竟在無人調度的情況下,轟隆隆地開動起來!
粗大的明輪拍打著渾濁的河水,卷起巨大的漩渦,推動著沉重的船體,緩緩離開泊位,向著下游駛去!
“誰?誰他媽開的船?!”
剛剛脫離漕工包圍圈、驚魂未定的燕宣禮,看著這失控的一幕,氣得暴跳如雷,沖著不遠處還在“維持秩序”的運軍彭把總厲聲咆哮。
彭把總臉上的肥肉一哆嗦,小眼睛眨巴著,擺出一副比竇娥還冤的表情――
“燕百戶明鑒啊!我剛剛一直在彈壓暴民,維持這……
這來之不易的秩序!
分身乏術啊!
哪能去開船?”
“廢物!”燕宣禮氣得額頭青筋直跳,“那還不快讓他們停下?!”
“哎!哎!遵命!”
彭把總點頭哈腰,連滾爬爬地沖到碼頭最前沿。
繼而對著那三艘已經駛出一段距離、正順流而下的漕船,運足了丹田氣,扯開破鑼嗓子嘶聲高喊――
“停――下――!別開――!六爺有令!停――下――啊――!”
聲音在河面上飄蕩。
其中一艘船上,一個年輕的水手聽到了。
他探頭看了看岸邊跳腳的彭把總,對旁邊一個穿著運軍小旗服飾的漢子說:“旗總爺,彭把總叫咱們停下呢。”
那運軍旗總皺了皺眉,慢悠悠地踱到側舷甲板上,雙手攏在嘴邊,朝著彭把總的方向,也扯著嗓子喊:“彭爺――!您是說――停――下――嗎――?”
彭把總在岸邊急得直跺腳,喊得聲嘶力竭:“別――!停――!”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