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的哨聲,如同天籟。
人群麻木地起身。
李知涯混在人堆里,抱起自己腳邊那摞“廢品”――里面藏著他的“杰作”。走向庫房登記處。
庫房老劉,睡眼惺忪,哈欠連天。
“丙棚三組,廢品三十五張!”李知涯啞著嗓子,聲音疲憊。
老劉眼皮都沒抬,隨手在名冊上畫了個圈。“嗯。扔化漿爐那邊。”
李知涯抱著廢品,走向角落那個冒著熱氣的巨大鐵桶。爐口,吞噬著無數廢紙。
他看準時機,趁著沒人注意,雙手一松。
整摞廢品,“噗通”一聲,滑入翻滾的、冒著刺鼻氣味的化漿液里。瞬間被染黑,吞噬。
包括那張假貨。
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庫房那邊,老劉打著哈欠,在名冊“殘次品回收”欄,給李知涯所在班組后面打了個勾。
新料?四天后開工再領。
李知涯轉身,擠出工棚大門。
冰冷的夜風灌進肺里。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
那團裹著草紙的、真正的璇璣鎖圖紙,硬邦邦地硌在肋骨上。
帶著他的體溫。
還有一線生機。
當天傍晚。
李知涯睡醒后就早早來到碼頭,靠在昨天的破木箱上,手指在袖子里捏著那卷硬邦邦的圖紙。
油墨味混著汗味,鉆進鼻孔。
煙塵里,那抹褪色的紅頭繩準時出現。
張靜l。
名字文靜,人卻像帶刺的野蒺藜。
她抱著胳膊,下巴微揚,眼神刀子似的刮過李知涯。
“東西?”聲音又冷又脆。
李知涯沒廢話,從袖筒里摸出圖紙卷,遞過去。動作隱蔽。
張靜l接過,背過身,飛快展開一角。只掃了幾眼,那雙刀子眼瞬間亮了。像餓狼看見肥肉。
她利落地卷好圖紙,塞進自己寬大的短褂深處。動作一氣呵成。
“行,李治牙,算你有點尿性。”她嘴角難得扯出點弧度,像冰面裂開條縫。
手腕一翻,幾塊鴿子蛋大小、泛著暗沉金屬光澤的石頭拋了過來。
比上次的大,光澤也更內斂。中上品!
李知涯慌忙接住,入手微沉,帶著點奇異的溫熱。還有股……淡淡的腥銹味?
他瞥見張靜l抬起的手腕。
那幾道血痕,非但沒好,反而有些紅腫潰爛,邊緣泛著不祥的青灰色。
她似乎察覺他的目光,飛快地拉下袖口。
“看什么看?”她粗聲粗氣,別過臉。鼻下忽然淌下一道暗紅的血線。
她隨手一抹,在褲腿上擦掉,動作熟練得像擦灰。
“媽的,上火。”她啐了一口,聲音有點悶。
李知涯心里咯噔一下。這“火”上的……有點邪門。但他沒空細想,業石到手才是真。
“謝……”
“少攏閉啪l打斷他,紅頭繩一甩,“兩清了。下次有‘硬貨’,老地方。”
說完,轉身就走,像只警惕的小野貓,迅速消失在碼頭翻滾的煙塵里。
李知涯攥緊手里的業石,滾燙。心卻沉甸甸的。
回到河景破屋,一片死寂。
老張頭果然不見了。不知又縮到哪個耗子洞去了。
也好。
李知涯反手插上門栓。顧不上餓,也顧不上累。
接著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爬上嘎吱作響的木梯,來到二樓曬臺。
一彎弦月,掛在煤煙熏黑的夜幕上,光芒黯淡。
他蹲下身,指甲摳進一塊松動的地板邊緣,用力一掀!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