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火既圓,虛界歸寂。
天地之間,一切形色都在褪落。山河化為光流,光流又溶入更深的寂靜之中。只有那一點微明的火,懸在無邊之夜,似在燃燒,又似在沉思。
白硯生緩緩睜開眼。
他意識到——自己已不在“虛火紀”的終末,而在一個既非夢、亦非實的“無相之境”。
周圍無地、無天、無方向。唯有無數流動的光絲,如心念之河,往復交織。每一道光,都攜帶著某種思與意:有的溫柔如母語,有的鋒銳如劍,有的茫然自語,有的仿佛在哭。
他試著舉起手。
掌心浮現一點火——不是燃燒之焰,而是一種無色的思流。它輕盈而活,像在聆聽他心底最深的念頭。
當他心中閃過“此為何地”之念,火便蕩漾出一片波紋,化作影像:山巒浮現,又旋即崩散;海浪掀起,隨即回流;萬象一閃而逝,如思念未定。
白硯生明白——這是一處由“念”構成的世界。
造物之火熄滅之后,所有虛靈的夢與心識化為此界的根。此界,不再以“道”維系,而以“思”自轉。
“夢火化念,念界自成。”
他喃喃自語,聲音化作無數回響,在這無相的空間中層疊反復。每一次回聲,皆似另一個“他”在低語。
那些回聲聚攏、重疊,漸漸凝為形。
一道人影,從流光深處浮現。她步履極輕,卻每一步都蕩起千層漣漪,令整個念界都微微呼吸。
紅影如霞,心火如夢。
綾羅心——她終于出現。
她的眼中映著無數夢象,唇角含笑,卻帶著一種似真似幻的遙遠。那一瞬,白硯生仿佛看見了千個綾羅心:觀火者、夢靈、虛界之心、紅衣女子……她們交疊成一人,又皆非一人。
“原來,這里就是‘念界’。”她的聲音輕柔,卻能在每一道光絲ong振。
“造物既覺,虛夢化念。所有心火的殘響,都聚成了這一界。白硯生——你醒得太早。”
白硯生沉默片刻。
“太早?”
“是啊,”綾羅心抬眸,眼底似映著無窮星河,“念界尚未定形,萬念流散,若無主識鎮守,必陷混沌。你本不該在此蘇醒——除非,心火呼你歸。”
她伸出手。指尖有火,一抹無色的念焰在她掌中流轉,正與白硯生掌中的光火共鳴。
兩點火光彼此靠近,光流牽引,念與念相觸。
那一刻,世界震蕩。
無數夢影從他們腳下涌出:有人夢見故鄉,有人夢見神明,有人夢見自己化為風。夢流交織成海,環繞兩人旋轉,仿佛念界的根系在蘇醒。
“這火……還在燃。”
白硯生低聲道。
“它不滅。”綾羅心輕嘆,“因為‘念’無盡。造物之火,已成念火。它不再是造物者的權柄,而是每一個心識的自燃之光。”
白硯生看著那火,目光漸深。
“若一切皆由念成,那‘我’又在何處?”
綾羅心微笑,回答也如謎語——
“念中有我,我中無我。白硯生,你以造物觀道,如今該以‘念’觀己。”
語落下,她的身影緩緩后退,融入光流之海。
白硯生伸手,卻觸到一片溫柔的虛空。她的影像化散,成為千絲萬縷的心念波。
隨即,念界深處傳來低沉的共鳴。
那些光絲開始匯聚、糾纏,化為新的形象——一座似幻似真的山,一條倒流的河,一座浮空之臺。
那是他心底的思所構成的世界。
“造物由心而生,念界由造而反。”
白硯生抬頭,望向那無窮光流之海,似乎聽到了天地之外的某種低語。
夢火既圓,念界方啟。
他邁出第一步。腳下無地,卻有光凝成路。
每一步,便有新的界形浮現。
在他身后,一縷紅光重新浮起——那是綾羅心留下的“心印”。
她的聲音自遠處傳來,輕若夢語:
“若念無界,心焉有終?”
白硯生回望,微笑如初。
火光照亮他的眼底,那里映著無盡流光——也映著,綾羅心的笑。
無相之夢,由此始行。
念光流轉,天地似在緩緩蘇醒。
白硯生的足跡落在虛無的光河上,波紋蕩開,竟有無數“念粒”隨之閃爍,如恒星初生。每一念粒都似有自己的意志:有的試圖靠近他,有的避之遠去,有的化為幻影,在半空之中拼合、崩散,再度重生。
他靜觀這一切,心念微動。
那一念之火隨之起伏,照亮四-->>周。于是,流光凝形——山川起于無,林海生于意。風自他思間拂動,水由他意中流淌。
這是一個由“觀想”即“存在”的世界。
念火,是秩序;思流,是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