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止雪融,山色如洗。
沈硯立于山巔,俯瞰腳下連綿的荒原。
從青墟鎮起,他已行了二十余日。
一路荒涼,偶有村落,卻多廢墟殘垣。
天機司的緝火令傳遍北境,
凡持火紋者,皆為異端。
“人懼火,火懼人。”
他喃喃著這句話,
心底的火脈微微震動。
火紋已與血脈合一,
不需靈氣,也不再借外火,
心中所思,皆可為焰。
只是——
每一次煉火,都會消耗意念。
心火若亂,焰即噬心。
這是凡心之爐的代價。
他行至荒原盡頭,前方是一片峽谷。
雪水匯流成河,冰面下翻涌著黑色暗潮。
沿河北去,便是歸虛淵所在。
沈硯盤膝而坐,取出那枚女子留下的玉符。
玉符通體無紋,唯中央一點微紅,
像是火種,又似眼眸。
他將靈識探入其中——
轟——
一股無形的氣息瞬間涌入腦海。
那不是靈力,而是一種古老的**“造息”**。
如金鐵敲擊,如爐火燃鳴,
每一次震動,都在映照心火的律動。
沈硯只覺頭腦轟鳴,
體內火脈驟然暴漲,
炙熱的氣流沖至雙臂,
幾乎要將經脈焚毀。
他強行穩住意念,
低喝一聲——
“凡心不滅,火自可安!”
心神歸爐,
火意內斂,
周身金光流轉,
那暴烈的“造息”竟被他一點點煉化。
當最后一縷火息融入丹田,
他緩緩睜眼,
眼中火焰已化為兩點金光。
“這符中……藏著一式‘火脈共鳴’。”
他喃喃道。
火脈共鳴,乃“造靈堂”的秘術。
傳說真正的匠師可以火脈為引,
聽見天地中萬物的“造音”。
沈硯輕輕一笑:“既然聽得見,那就走下去吧。”
他起身,順著峽谷北行。
一路之上,山勢漸低,風聲愈沉。
夜色降臨,云層翻涌,
遠方的天幕中,隱隱浮現一道赤色裂痕,
像是天地被火割開的一線。
他心頭一震:
“那便是——歸虛淵。”
那一夜,他在峽谷邊燃起篝火。
火光映著殘雪,周圍靜得可怕。
唯有風聲,似在喃喃。
“歸虛……歸虛……”
沈硯凝神傾聽。
風聲中仿佛夾雜著斷斷續續的低語:
“造……不息……爐……不滅……”
他閉上眼,心火微啟,
那聲音漸漸清晰。
不是風。
是淵底的火在呼吸。
他忽然有種錯覺——
天地之間的火,全都匯向那個方向。
“原來如此,歸虛淵并非地陷,
而是……一口天爐。”
這念頭閃過,他只覺心頭一震,
胸口火脈猛然加速跳動,
似在回應那無形的召喚。
火息與火息之間,產生了共鳴。
他低聲道:
“你……在召我?”
風聲驟起。
火焰跳動,
篝火的形態驟然變化——
那火舌竟化為一只微小的人影,
盤坐于焰心,張口吐出三個字:
“回——爐——來——”
沈硯驟然起身,
火焰隨風散去,那人影也消失不見。
但那句話卻在腦海中久久回蕩。
“回爐來……”
他皺眉。
是幻覺,還是符中殘意?
不,火不會說謊。
他抬頭望向遠方天際那道赤色裂痕,
神情漸漸堅定。
“歸虛淵,若真是天爐,
那我……就去看看這爐中煉的是什么。”
黎明前的天色如墨,
雪地泛起微光。
沈硯收拾行囊,將短刃系于腰間,
背起鐵爐,
踏上北去的最后一程。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沉穩無聲,
仿佛在與大地呼吸同步。
胸口的火脈亦隨之跳動,
像是天地間有一口更大的爐在回應他的步伐。
行至峽谷盡頭,
地勢陡然一空——
一片赤色深淵橫亙眼前,
如同大地被巨斧劈開,
無底、無光、無聲。
唯有微弱的火線,在淵底閃爍。
沈硯停下腳步,
凝視那片赤光。
那一瞬間,他的心火再次跳動,
與淵底的火息完美重疊。
轟——
天地為之一震。
火光沖天,云海倒卷。
他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
足下大地崩裂,
身影被吸入淵底之中。
火光一閃,
天地俱寂。
火光吞噬了世界。
沈硯墜入淵底的瞬間,只覺天地倒轉,耳中盡是轟鳴。
周身烈焰翻滾,卻并不灼身,
那火反而如水般包裹著他,將他緩緩托向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