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山斷,火息風生。
白硯生負爐而行,自天機宗山門而下。
他未回頭。身后那一座千年宗門在霧中若隱若現,仿佛塵封的夢。
明心隨他而行,步履輕盈,指尖不時掠過空氣,牽出細細火絲。那火絲隨風散開,落入草葉,便化為一點溫光。
三日無。
白硯生只是行走。腳步踏過碎石與荒草,夜里以火為燈,白日以爐為枕。
明心終于忍不住問:“師尊,宗主讓你三年之后歸宗,可我們……往哪去呢?”
白硯生微笑,目光投向前方的大地。
“去凡間。”
“凡間?那里有靈氣嗎?”
“沒有靈氣,卻有火。”
白硯生語氣淡然,卻蘊著某種悟意,“凡火不馴,不依天地而生,只依人心而燃。若要煉我之道,需先煉我心。”
明心似懂非懂,只是乖巧點頭。
他們一路北行,山河漸遠,草木稀薄。
入夜時分,天色墨沉,風中帶著旱氣。
遠處有一城,名曰“焦原”。
焦原城,古來以鑄器聞名,舊時爐煙連天。
可如今爐火多滅,只剩破敗街巷與廢爐殘鐵。
兩人入城時,夜已深。
街口一盞油燈在風中搖曳,映出守夜的老匠。
老匠頭發灰白,坐在門口,用一柄鈍錘敲著斷刃。
每一錘都無聲,卻似在敲自己的命。
白硯生停下,輕聲道:“此地……有火氣。”
他走上前。老匠抬眼,渾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看到什么奇異之物。
“外鄉人?”
白硯生點頭:“路過。”
“路過焦原,還帶爐子?”老匠干笑,“如今這城,連一塊能燒的炭都要搶,煉什么爐?”
明心輕聲道:“師尊,他的火熄了。”
老匠聽不真切,只搖頭:“你這爐……倒有意思。”
白硯生不語,只伸手一抹。掌中靈火化出微焰,輕輕送入那老匠的破爐。
下一瞬,爐中竟“嘭”地亮起一道金紅。
火光照出四周的黑墻裂影,也照出老匠渾濁眼中久違的亮色。
“這……這是火?”
老匠哽咽,手抖著伸進爐口,掌心被灼紅,卻依舊不肯放下。
“多少年了……我以為,再也打不出一口能響的鐵。”
白硯生淡然一笑:“火不死,只是人忘了如何燃。”
明心看著那一幕,忽然心頭微動。
她伸手,在火光邊緣虛掠——絲絲靈焰化作花紋,落在爐壁,竟使那破爐裂紋自行合攏。
老匠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跪下:“仙人!求收我為徒!”
白硯生搖頭,將他扶起。
“我非仙,只是匠。”
他看著那爐火跳動,低聲道:“你可知,火不為仙,也不為魔。它只問——你想燒什么。”
老匠怔住,片刻后,雙膝一叩,淚流滿面:“弟子……明白了。”
白硯生未再語,只負手而立,目光望向天穹。
那一刻,他感受到一股細微的氣流——從爐火升騰,匯入夜空,似有無形之“道”在回應。
“師尊,那是什么?”
白硯生微微閉眼,心火輕動。
“是人心之火的回響。”
“回響?”
“凡火雖微,卻能與天相應。若心不滅,則道可延。”
他說罷,目光落在城的盡頭。那里的夜空黯淡,卻在最深處,有一線紅光閃爍。
“那里……還有火。”
明心輕聲:“我們去嗎?”
白硯生點頭。
于是師徒二人踏火而行,離開那座重新燃起爐煙的焦原城。
火光在他們腳下蜿蜒成線,像是一條無形的道路,從人間的灰燼里,通向未知的造化之途。
焦原之后-->>,白硯生與明心一路北行。
越往北,天地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