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像驅趕蒼蠅一般:“都滾蛋吧!把院子里這礙眼的死人拖走,別留在這兒打擾老子睡覺!”
    村民們如蒙大赦,尤其是那老童生,連滾爬爬地起身,和幾個膽大的村民一起,手忙腳亂地抬起那具“圣使”的尸體,倉皇逃離了這座讓他們膽寒的院子。
    肖塵返身回到屋子里,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卻再無睡意。
    窗外月色清冷,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雙手枕在腦后,望著黑黢黢的房梁,思緒卻飄得有些遠。
    在這個皇權不下縣、律法如同虛設的偏遠鄉野,一點點最初的惡意,就像落入干草堆的火星。缺乏約束,便會被無限放大,最終燃成吞噬活人的烈焰。
    那個所謂的“大慈上人”,最初可能也只是想編造些謊話騙錢。
    可當謊與欲望結合,發現輕易就能攫取遠超預期的財富和敬畏時,它就不再僅僅是騙局,而是成了煽動仇恨、肆意剝奪他人性命的借口。
    這種事情,古往今來,何曾有新鮮事?
    肖塵暗自喟嘆。人心的私欲,總是得寸進尺。就好比祭祀,最初或許只是感念先祖,擺放些時令瓜果聊表心意。可不知從何時起,就變成了需要三牲供奉才能顯示虔誠,需要華麗祭器才能溝通神明。
    到了這一步,自然就會有“聰明人”發現其中巨大的利益,開始刻意引導,騙財、騙色,甚至……獻上更殘酷的祭品。
    一旦踏上了這條用“信仰”包裝貪婪的道路,被蒙蔽的人心就會像失控的馬車,向著更深的深淵滑落。
    他們不會認為虛無縹緲的神佛會喜歡金山銀山——因為他們自己沒有。但他們很可能“相信”,神明會喜歡別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兒,喜歡那充滿生命力的孩童……于是,血淋淋的“活祭”便可能在某種狂熱的氛圍中,被冠以“神圣”之名出現。
    很難說,最初提出這種想法的人,心底里不是懷著一顆嫉妒、報復、或是純粹宣泄邪惡的禍心。
    這哪里是在祭拜神明?分明是借著神佛的幌子,將自己內心最陰暗、最殘忍的欲望,理直氣壯地施加在更弱者身上!
    一片厚重的烏云緩緩飄過,徹底遮蔽了月光,屋內陷入更深的黑暗。肖塵在炕上翻了個身,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一個人在夜里,總是容易想這些有的沒的。他自嘲地笑了笑。
    這世間從來如此,人心鬼蜮難測,又豈是一人改變的?
    他想起沈婉清溫柔的眉眼,沈明月狡黠的笑容,還有月兒那依賴的目光。一股暖意激散了心頭的些許陰郁。
    能護住身邊我在意的人,讓他們不受風雨,在這亂世中得一隅安寧,或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念頭至此,他紛雜的思緒漸漸沉淀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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