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這座飽經戰火蹂躪的孤城染上了一層悲壯的橘紅。城墻上下,到處都是斷箭殘戈,焦黑的痕跡和凝固的暗紅色血斑交織在一起,無聲地訴說著連日來的慘烈。
劉安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垛,大口喘著粗氣,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從他額角的傷口不斷淌下,糊住了半邊視線。他手里緊緊攥著一把卷了刃、崩了無數缺口的腰刀,用一塊從敵人尸體上扯下來的的布條,機械而麻木地擦拭著刀身上的血污。刀刃上密布的缺口,像一張獰笑的嘴,嘲笑著主人的徒勞。
“他娘的……”劉安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抬眼望了望灰蒙蒙、不見一絲藍意的天空,罵罵咧咧道,“你說這鬼地方,往年一年到頭也難得下兩場像樣的雨,偏偏這一個月,就他娘的下足了兩次!這是老天爺……也在幫咱們!不讓咱們降!”
第80章邊塞孤城
旁邊,一個靠著墻垛坐在地上,滿口黃牙、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老兵聞,嗤笑一聲,有氣無力地罵道:“放你娘的屁!劉安,都這時候了,你他娘的還找這種借口來忽悠兄弟們?哪個孬種說過要降了?啊?!”他激動地咳嗽了幾聲,才繼續道,“咱們……咱們連那些雅戈爾雜碎的肉都他娘的啃過了!降過去干什么?排著隊,等著被人家扒皮抽筋,下鍋煮了當軍糧嗎?!”
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狠厲和決絕,猛地捶了一下地面,濺起些許塵土:“老子就是把這條命交代在這兒,變成厲鬼,也要守著這堵墻!那些狗日的土蠻子想要這座城?行啊!拿命來填!填到老子殺不動!”
劉安聽著老兵的話,咬著牙,腮幫子繃得緊緊的,重復著那句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如今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的話:“不能讓……不能讓他們奪了城……奪了城,通往我大雍腹地的門就開了……后面……后面就是我們的家鄉,我們的父老鄉親……人在城在!”最后四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
“行了行了,這話你他娘的都說了多少遍了?耳朵都聽出繭子了!”另一個拄著長槍才能勉強站穩的老兵,虛弱地擺了擺手,勸道,“省點力氣吧……把勁兒,使在待會兒砍殺那些狗zazhong身上!”
劉安聞一愣,是啊,說了好多遍了。從最初城中有三千滿編弟兄,到一次次打退進攻后不足一千,然后是八百,五百……到現在,還能勉強站起來、握著兵刃的,放眼望去,稀稀拉拉,幾乎一眼就能數得過來。每個人的臉,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個人的名字,都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心里。每少一個熟悉的面孔,他的心就像被剜去一塊。
短暫的沉默后,一個臉上還帶著稚氣,但眼神已如死灰般的年輕士兵,抱著膝蓋,望著城外雅戈爾聯營升起的裊裊炊煙,喃喃地問出了那個壓在每個人心頭,卻誰也不敢輕易觸碰的問題:
“劉頭兒……你說……朝廷……到底有沒有援軍啊?”
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士兵,下意識地接口,語氣卻帶著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虛弱:“一定……一定是有的……再……再等等……”
劉安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抬起頭,望向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只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吐出了一個沉重的數字:
“四十……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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