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灑落,營地里的氣氛卻與昨日清晨截然不同。
雖然疲憊依舊寫在每個人臉上,但那種深入骨髓的驚惶和離散之感,似乎被昨夜那場匪夷所思的“顯靈”沖淡了許多。
蘇家村眾人沉默地收拾著行裝,眼神里多了幾分沉靜,以及一種被無形力量凝聚后的堅定。
蘇安正悄悄給蘇家7個孩子的兜里塞零食肉干,裴景之帶著景四緩步走了過來。
他今日依舊是一身墨色勁裝,神情平靜,仿佛昨夜那場廝殺和后續的“顯靈”都只是尋常插曲。
但蘇安能感覺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帶著一些說不清的東西。
“蘇先生。”裴景之開口,聲音平穩,“昨夜多虧你示警,以及……后續手段,方能化險為夷。”
蘇安停下手里的動作,站起身,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四爺過譽,不過是恰逢其會,盡了本分。”她無意解釋電網和投影,裴景之也默契地不問。
裴景之微微頷首,話鋒一轉,切入正題:“蘇家村人才濟濟,令人驚嘆。蘇文、蘇章兄弟巧思妙手,造出的三輪車于行軍轉運大有裨益;蘇鐵栓師傅更是技藝非凡,所鍛鋼刀,堪稱神兵。”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周圍不少村民的耳中。正在檢查三輪車車軸的蘇文蘇章,以及在不遠處默默擦拭著自己那柄寶貝鋼刀的蘇鐵栓,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豎起了耳朵。
蘇安心知肚明,她安靜地聽著,等待裴景之的下文。
“如今國事艱難,邊關尤甚。”裴景之的目光掃過蘇文蘇章,最后落在蘇鐵栓身上,語氣帶著一種屬于上位者的鄭重與誠意,“軍中匠作營,正需此等英才。若蘇文、蘇章師傅愿入營,可專司軍械改良與制造;若蘇鐵栓師傅愿往,我可將營中最好的物料、人手調撥于你,專攻此等利刃鍛造,以期裝備精銳,壯我軍威,護我疆土。”
他頓了頓,看向蘇安,語氣緩和了些許:“當然,此事全憑自愿。蘇先生于他們有引路之恩,他們的意愿,還需蘇先生代為問詢。”
這話說得漂亮,既表明了求賢若渴的態度,又給足了蘇安面子。
營地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所有人都明白,這是天大的機遇,也是艱難的選擇。進入軍中匠作營,意味著脫離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有了官身,有了穩定的前程和施展才華的廣闊平臺,尤其是對蘇鐵栓這樣癡迷鍛造的人來說,更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但同樣,也意味著背井離鄉,雖然現在已經離鄉,投身行伍,前途未知,且要與家人、族人分離。
蘇文和蘇章對視一眼,臉上露出掙扎之色。他們喜歡擺弄這些機巧之物,三輪車的成功也讓他們充滿了成就感。
進入匠作營,無疑能讓他們接觸到更多、更精深的技藝。
可是……他們看了看身后的家人,看了看熟悉的鄉親,心中滿是不舍。
蘇鐵栓則緊緊抱著他那把鋼刀,粗糙的手指反復摩挲著冰冷的刀身,眼神復雜。裴景之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哪個鐵匠不想打出傳世名刃?不想讓自己的技藝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軍中匠作營,有最好的資源,有最迫切的需求,正是他夢寐以求的舞臺。
可是他的妻兒老小怎么辦……他的小孫孫才兩歲,他的小女兒水水才十三歲…他答應過小女兒,要成為大興最厲害的鐵匠,如果去了軍營,還能時常看到兒女孫子嗎?還有他的老父老娘…
蘇安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她走到蘇文蘇章面前,溫聲道:“文哥,章哥,裴四爺的話你們也聽到了。這是條出路,但也意味著責任和分離。你們如何想?不必顧慮太多,遵從本心即可。”
蘇文看了看眼神殷切的父母,又看了看身旁的兄弟,深吸一口氣,對著裴景之和蘇安拱手道:“多謝四爺看重,多謝蘇先生。我們……我們兄弟商量過了,還是想留在村里。我們這點手藝,離不開蘇先生的指點,也離不開鄉親們的幫襯。去了那大地方,怕是不習慣。不過……”他頓了頓,鼓起勇氣道,“若是軍中有什么器械需要琢磨,或者三輪車需要改進,只要我們力所能及,定不推辭!”
這是他們兄弟倆權衡之后的決定。他們舍不得離開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