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差,讓她心頭一陣尖銳的刺痛,是為他,也是為自己。
兩人就這樣隔著幾步的距離,無聲地對望著。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風都停止了流動。
周圍的侍衛、女官,以及聞訊趕來的郡守府下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絲毫聲響。李茂和林子芙站在稍遠些的地方,看著這一幕,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最終還是裴敏兒先開了口。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詭異,仿佛在談論今日的天氣,只有尾音處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泄露了她內心的波瀾。
“葛年安。”她叫他的名字,字字清晰,“別來無恙?”
這簡單的四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葛年安情感的閘門。
他猛地回過神來,巨大的愧疚感如同山崩海嘯,將他最后一絲鎮定擊得粉碎。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踉蹌著向前兩步,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撩起衣袍,對著裴敏兒,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草民……葛年安……參見公主殿下!”他的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聲音沙啞干澀,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這一跪,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十五年的逃避,十五年的隱姓埋名,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裴敏兒看著他伏在地上的、微微顫抖的背影,看著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袍,看著他鬢角隱約可見的幾絲霜白,心臟像是被無數根細針同時扎刺,密密麻麻地疼。
她想象過重逢時,或許會質問他,會痛斥他,甚至會……可她從未想過,會是這樣一幕。
她沒有立刻叫他起身,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如同實質,一寸寸地掃過他的脊背,仿佛要透過那層粗布,看進他的心里去。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葛神醫請起吧。你如今是靈廣郡的救命恩人,這一跪,本宮可受不起。”
葛年安身體一僵,緩緩抬起頭,臉上血色盡失,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終究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他能說什么?解釋他當年的不告而別?解釋他這十五年的隱匿?在她十五年的等待面前,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林子芙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笑著扶起葛年安:“葛神醫快起來,公主殿下是聽說你在此處立下大功,特意前來……探望的。”
她給葛年安使了個眼色,又對裴敏兒道,“殿下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不如先到花廳用些茶點,歇息片刻?”
裴敏兒深深看了葛年安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痛,有怨,有探究,最終都化為一片深沉的疲憊。
她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在女官的簇擁下,朝著花廳走去。
葛年安站在原地,看著那決絕而清冷的背影消失在游廊盡頭,仿佛帶走了他周圍所有的空氣。
他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幸好李茂在一旁扶了他一把。
“玄明,”李茂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絲同情和無奈,“公主她……這十五年,不易。”
葛年安閉上眼,痛苦地皺緊了眉頭。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他只是……不敢去想。
重逢,沒有想象中的激烈沖突,沒有痛哭流涕的控訴。
只有這死寂的沉默,和那看似平靜表面下,洶涌的、足以將人溺斃的暗流。
十五年的時光,橫亙在他們之間,如同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知道,該來的,終究躲不掉。
裴敏兒既然來了,不得到一個答案,絕不會罷休。
而他,又能給她一個怎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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