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的倒計時,在壓抑中流逝。“巡夜者”調查單元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的即將到來,讓整個地球文明高層籠罩在一種混合著屈辱與警惕的氛圍中。三個歷史坐標被反復研究,試圖找出“影喙”選擇它們的依據,但除了那些早已被記錄在案的、未能完全解釋的“異常”外,并無更多發現。
    隔離區內,林楓的“喚醒脈沖”計劃被迫暫緩。在“影喙”即將進行實地調查的敏感時刻,任何非常規的本源波動都可能被過度解讀,甚至被直接視為“干擾調查”的證據。
    “它們選擇的坐標很‘巧妙’。”陳浩通過隱蔽通道分析,“百年前的光爆、古遺跡的特殊巖層、早期航天器殘骸……都是人類科學史上懸而未決的謎題,本身就帶有‘非常規’色彩。‘影喙’可能正是看中了這一點,無論能否找到直接證據,這些‘異常’本身就能強化它們預設的‘該文明歷史存在非自然干預’的審查結論。”
    “我們不能讓它們隨意采樣。”蘇晴態度堅決,“尤其是那個古遺跡坐標,涉及文化遺產和可能的生物基因信息。我們必須設法在規則內,進行有限的‘干擾’或‘誤導’。”
    “但‘歸一者’會全程遠程監控。”林薇提醒,“任何明顯的阻撓行為都會被抓到把柄。”
    林楓閉目感知著意識深處那道冰冷的“監測錨點”,以及體內那縷日益純熟的“火種共鳴”之力。第一段密鑰的掌握,讓他對信息的“質地”和“流向”有了超乎尋常的敏感。
    “也許,我們不需要直接阻撓。”林楓睜開眼睛,“‘火種共鳴’強化了我的感知。如果‘巡夜者’調查單元在采樣時,會釋放特定的能量或信息模式,我或許能在隔離區內,遠距離地‘感知’到它們的行動細節,甚至……感知到它們從采樣中‘讀取’到了什么。”
    “這能做到嗎?距離和隔離都是問題。”陳浩質疑。
    “共鳴的本質是超越物理距離的信息鏈接。”林楓解釋道,“我之前能感知到‘歸一者’內部的部分狀態,能接收到‘信標’的低語。如果調查單元的操作涉及高維信息層面的交互——而它們大概率會,因為要提取‘痕量信息’——那么它們產生的‘信息漣漪’,就有可能被我捕捉到,只要頻率對得上。”
    “但這也意味著你會暴露在對調查過程的直接感知中,風險很高。”蘇晴擔憂。
    “風險與機遇并存。”林楓下定決心,“我需要知道它們找到了什么。這關系到最終的審查結論,也關系到我們能否找到反擊的突破口。”
    計劃隨即調整:林薇負責協調地球表面,在調查單元作業期間,組織公開的“歷史遺跡保護性監測”和“太空殘骸無害化處理預案”等活動,以合法合規的方式,在調查區域附近布置一些被動記錄設備(真正的科學用途,兼作掩護)。林楓則在隔離區深處,調整狀態,準備在調查單元作業時,全力運轉“火種共鳴”第一段,嘗試進行超距感知。
    二十四小時后,三艘造型簡潔、表面流動著暗銀色光澤、體積約相當于大型巴士的“巡夜者”調查單元,在“歸一者”球體冰冷目光的注視下,悄無聲息地突破地球大氣層,分別飛向三個坐標。
    地球方面,所有行動都處于公開和“配合”狀態。相關區域提前清場(以“配合外星文明考古研究”的名義,引發了全球范圍內的復雜輿論,但被高層強力壓制),被動監測設備就位。
    林楓身處隔離靜室,屏息凝神。他先是以最低功率運轉“界定”之力,感知著“監測錨點”的穩定狀態,確認“影喙”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調查單元那邊。然后,他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將意識沉浸到“火種共鳴”第一段的頻率之中。
    清冽而深邃的力量流過他的意識核心,世界在他“眼中”逐漸褪去物質的表象,顯露出底層信息流的涌動。他首先“看”到的,是隔離區外,“歸一者”那道宏大而冰冷的信息關注光束,如同探照燈般,緊緊跟隨著三艘調查單元。
    他將感知的“觸角”,沿著這道關注光束的“邊緣”,極其輕微地延伸出去,避免直接觸碰引起警覺。這種感覺如同在激流旁伸出細絲,需要無比的精細和穩定。
    第一坐標:近地軌道,早期航天器殘骸區。
    一艘調查單元懸停在銹蝕斑駁的金屬殘骸旁,伸出了數條靈巧的機械觸須。觸須尖端釋放出肉眼不可見的微粒子流和復雜場域,掃描著殘骸的表面和內部結構。林楓的感知“捕捉”到了這些場域產生的、極其細微的高維信息擾動。擾動中,夾雜著對特定元素衰變異常、材料晶體結構非自然畸變、以及……殘留的、極其微弱的、非地球科技的能源輻射印記的“讀取”和“分析”信號!
    更讓他心中一緊的是,調查單元似乎對殘骸上一處幾乎被宇宙塵埃抹平的撞擊凹痕產生了濃厚興趣,其信息掃描聚焦于此,反復提取著某種“能量殘留特征譜”。那種特征譜的底層編碼模式,讓林楓感到一絲莫名的熟悉——與他從“哨兵-7”日志和“信標”那里感知到的、屬于古老“哨兵”技術的某種基礎能量簽名,有低度的相似性!
    難道,這塊早期航天器的殘骸,曾與某個來自“哨兵”體系的、極其微小的碎片或能量余波發生過接觸?是“信標-遺民”在漫長潛伏中的無意泄露?還是更早時期,地球文明尚未察覺的某次擦肩而過?
    調查單元完成了采樣,將數據打包,通過加密鏈路實時傳回“歸一者”。林楓的感知也隨之撤回一部分,避免長時間聚焦引起懷疑。
    第二坐標:某大陸古老文明遺跡,特殊放射性巖層。
    另一艘調查單元降落在被嚴密“保護”起來的遺跡核心區域。它沒有破壞任何建筑,而是將探測觸須深入地下,直接鎖定了那片含有異常同位素比例的巖層。這一次,探測場域更加深入,不僅分析巖層物理化學性質,更試圖提取巖層形成時期可能記錄下的“環境信息印記”和“生物信息殘留”。
    林楓的感知跟隨著探測場域深入地下。他“聽”到了巖層在微觀層面“訴說”的歷史:劇烈的能量沖擊、異常的元素富集、以及……某種極其模糊的、仿佛被強行烙印在巖石量子結構中的、非自然的“信息編碼片段”!
    這些編碼片段殘缺不全,充滿了干擾,但其核心的數學結構和邏輯框架,再次讓林楓產生了強烈的既視感——與“火種共鳴密鑰”的某些基礎構建邏輯,存在遙遠的、扭曲的呼應!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個極其微弱、極其不完整的“共鳴”嘗試,或者是一次失敗的“信息投射”,其殘響被意外地記錄在了地球的地質層中!
    “影喙”的調查單元顯然也發現了這些異常編碼片段,其信息采集強度勐增,試圖剝離和還原更多內容。林楓能感覺到,“歸一者”那邊的關注度也隨之提升。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正當調查單元全力解析巖層中的古老編碼片段時,林楓通過“火種共鳴”感知到,從極深的地殼之下,更準確地說,是從地球內部某個難以探測的深度,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但性質純粹得多的……“共鳴回應”!
    那不是“信標-遺民”的機械低語,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與星球本身融為一體的“脈動”!這脈動與巖層中那些扭曲的編碼片段產生了奇異的共振,仿佛在“補充”或“糾正”它們!
    更令人震驚的是,這脈動的頻率核心,竟然與林楓正在運轉的“火種共鳴”第一段,產生了極其微弱的、但確實存在的“同頻感應”!
    “這是……地球本身?”林楓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難道地球這個星球,或者說它的某些深層結構,也與“火種”或“古老協議”存在某種未被察覺的聯系?那些巖層中的編碼,是遠古時期某種地外-->>存在(也許是“哨兵”或“信標”的前身)與地球本身互動的殘留?還是說,地球在更久遠的“締造者”時代,就被“播撒”了什么?
    沒等林楓細想,那艘調查單元似乎也捕捉到了這來自地底的微弱脈動!它的探測模式瞬間改變,從“信息提取”轉為“高精度溯源定位”,數道更強的探測波束勐然刺向地殼深處,試圖鎖定脈動源頭!
    幾乎在同一時刻,林楓意識深處,那道一直冰冷沉寂的“監測錨點”,勐地傳來一陣強烈的、帶著警告意味的“灼熱感”!同時,一股強大的、充滿壓迫性的審視意志,順著錨點通道逆流而來,粗暴地掃過林楓當前的意識狀態——顯然是“歸一者”(或者說背后的“影喙”)察覺到了林楓那超越常規的感知活動,在進行嚴厲警告和核查!
    林楓立刻收斂大部分感知,將意識偽裝成“因調查產生的能量擾動而感到不適和本能防御”的狀態。那股審視意志在他意識外圍盤旋片刻,沒有發現明顯的“攻擊性”或“違規操作”證據(林楓的感知始終是“被動接收”而非“主動干預”),才緩緩退去,但“錨點”的監控強度明顯提升了一個等級。
    然而,就在“影喙”的注意力被林楓這邊的“小插曲”以及地底脈動吸引的短暫間隙,第三坐標那邊,發生了誰也沒有預料到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