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溯源與關聯性審查”。
    這七個字如同七道冰冷的閘門,轟然落下,將地球文明與林楓隔絕在更加狹窄、更加透明的囚籠之中。
    通告發出后,變化立竿見影。
    那道鏈接林楓意識深處的“監測錨點”,其“觸須”變得更加細膩、更加深入。它不再僅僅記錄“界定”能力的運用表征,開始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掃描林楓意識活動的外圍波動、情緒起伏的生理關聯,甚至開始嘗試建立與林楓短期記憶緩沖區的間接“信息共振”。雖然受限于協議規則,它不能直接讀取思維內容,但通過分析林楓在應對外界刺激時產生的、無意識的信息輻射模式,便能構建出極其精準的行為與意圖預測模型。
    與此同時,地球方面通過“歸一者”進行的“有限信息查詢”受到了更嚴格的過濾和延遲。任何涉及“古老協議”、“初代仲裁者”、“第七哨站”、“協議沖突”等敏感關鍵詞的查詢,都會被標記、審查,甚至直接返回“信息不存在或權限不足”的標準化回應。用于公開查詢的檔案庫,其信息似乎也經過了“動態凈化”,一些之前還能模糊檢索到的邊緣歷史條目,悄然消失或變得語焉不詳。
    更令人不安的是,對太陽系歷史的“審查”似乎也悄然啟動。全球各地的遠古遺跡、地質層中的異常放射性同位素分布、乃至一些流傳久遠卻無法證實的“神話傳說”,都成為了某種無形力量細致“翻閱”的對象。人類文明的歷史長卷,仿佛被一雙冰冷的眼睛,從頭到尾,逐字逐句地檢視著。
    壓力從個體到文明,層層滲透。
    “它們想知道,我們和那個‘碎片’到底有沒有關系,是怎么產生聯系的。”陳浩在絕密會議上分析,“‘深度溯源’意味著它們會動用一切可用的數據,重建我們文明從誕生到現在的完整信息模型,從中尋找任何可能與‘古老協議遺存物’產生交集的‘異常點’。我們的歷史,我們的科技樹,我們的文化演變,甚至一些偶然的宇宙射線事件,都會被放在放大鏡下審視。”
    林楓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不僅因為精神上的持續監控壓力,更因為一種緊迫感。“審查不會無限期進行。當‘影喙’認為收集到足夠數據,或者失去耐心時,就會做出裁決。我們必須在這之前,找到破局的關鍵。”
    “關鍵還是那個‘碎片’和我們獲得的脈沖數據。”蘇晴看向陳浩,“數據分析有進展嗎?”
    陳浩團隊在過去四十八小時內不眠不休,全力解析林楓冒險觸發的那段“驗證協議交互流”。數據量極其龐大且復雜,大部分是“歸一者”內部各種協議模塊高速運轉產生的“邏輯噪音”。但在這片噪音的海洋中,他們確實捕捉到了幾縷珍貴的“信號”。
    首先,關于“初代應急密鑰-殘片7c”。分析證實,這段密鑰碎片確實是“締造者”時代用于緊急情況下,特定高階仲裁者之間進行身份互認和權限臨時移交的古老協議的一部分。其編碼方式與現行“巡天閣”體系截然不同,更強調“本源共鳴”而非“邏輯驗證”。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林楓模擬的、結合了“鹓鶵”守護頻率的脈沖能夠觸發反應——“歸一者”核心深處,依然保留著對這套古老規則的識別能力,盡管它已被“靜默鎖”禁錮。
    其次,從交互流中解析出的、屬于“歸一”被壓制意識的“痛苦尖嘯”頻率,其內部結構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分層撕裂”狀態。最表層是“影喙”強加的、冰冷嚴密的“凈化覆蓋協議”;中間層是“歸一”自身核心仲裁邏輯的碎片化掙扎;而在最深處,似乎還存在著一些更加古老、更加穩定的“基底協議模塊”,這些模塊并未被完全覆蓋,只是陷入了某種“強制休眠”,并且……對“初代密鑰”和特定的“本源共鳴”有著微弱的響應。
    “這就像一臺被病毒劫持的超級計算機,”“陳浩用了一個比喻,”病毒控制了操作系統和大部分應用,但最深層的固件(bios)和少數幾個核心硬件驅動還在,只是被屏蔽了。那個‘碎片’攜帶的古老密鑰,以及楓哥模擬的共鳴,可能就是在嘗試‘喚醒’或‘訪問’這些最深層的、未被污染的部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發現,來自交互流中那斷斷續續的、機械而古老的“疑問與確認”。經過反復比對和增強處理,團隊成功剝離出幾句相對完整的話語:
    “……(干擾)……密鑰殘片……確認……來源非標準……關聯性計算中……”
    “……(干擾)……檢測到微弱的‘火種’共鳴特征……與遺存物‘哨兵-7’數據庫殘留記錄……部分匹配……”
    “……(信號衰減)……警告……關聯性可能導致‘終末協議’提前激活……建議……隔離或……凈化……”
    話語中的信息令人震驚!
    “‘火種’共鳴特征!”林楓勐地站起,“那個‘碎片’,或者我模擬的脈沖,帶有‘火種’的共鳴特征?而且還和什么‘哨兵-7’數據庫的記錄匹配?”
    “遺存物‘哨兵-7’……”蘇晴快速檢索記憶,“‘第七哨站’!‘鸑鷟’給的坐標就是‘第七哨站’!這個‘哨兵-7’很可能就是‘第七哨站’的某種內部代號或守衛單位!”
    “也就是說,”林薇接道,“那個‘規則碎片’,很可能就是來自‘第七哨站’的某種‘哨兵’殘留物?或者至少,它的信息特征與‘第七哨站’數據庫的記錄相符!它帶著‘火種’的共鳴,在尋找什么……而‘歸一者’最深層的古老協議,認出了這種共鳴!”
    陳浩補充了更關鍵的一點:“注意最后那句警告——‘關聯性可能導致‘終末協議’提前激活’!‘終末協議’……這很可能就是‘影喙’和‘終末收割者’企圖啟動的、用于收割和逆轉‘締造者’之路的終極程序!‘歸一者’的古老協議在警告,如果像我們這樣的文明,與‘第七哨站’的遺存物產生關聯,可能會被‘終末協議’列為優先處理目標,導致收割提前到來!”
    線索串聯起來了!那個神秘的“規則碎片”,極有可能是“第七哨站”(哨兵-7)的古老遺存,它攜帶著部分“火種”共鳴特征和“初代密鑰”碎片,在本能地活動。“歸一者”最深層的協議認出了它,并發出警告。
    而林楓,因為其“界定”能力與“鹓鶵”晶體的共鳴,在模擬脈沖時無意間也帶上了微弱的“火種”特征,從而被“歸一者”的審查程序標記為“潛在關聯”。
    “所以,‘影喙’啟動深度審查,不僅僅是因為我們觸發了古老協議,更是因為它們害怕我們真的與‘第七哨站’的遺存物產生聯系,從而可能干擾甚至破壞它們‘終末協議’的部署!”林楓眼中光芒閃動,“那個‘碎片’……是關鍵!找到它,理解它,或許就能找到對抗‘影喙’和‘終末收割者’的武器!”
    然而,在“深度審查”的天羅地網下,如何尋找一個連“影喙”似乎都無法完全掌控的、能級極高卻蹤跡縹緲的“規則碎片”?
    就在眾人苦思對策時,一個意外的事件提供了轉機。
    月球背面,“諦聽”項目廢棄的處理中心(在“歸一者”被凈化后已封閉)的深層地下,一套用于監測月球內部地質活動的、原本早已關閉的備用次聲波傳感器陣列,突然傳回了一段極其異常的信號。
    信號并非來自月震或隕石撞擊,而是一種規律性極強的、頻率高到近乎超聲、卻又能被次聲波傳感器偶然捕捉到的“共振脈動”。脈動的源頭,指向月球核心深處一個理論上不可能存在大型空洞的區域。
    更奇怪的是,這段信號的調制方式,經過初步分析,竟然與“規則碎片”接觸“歸一者”時引發的“信息背-->>景真空塌陷”的某些次級諧波特征,存在微弱的相似性!
    “難道……那個‘碎片’沒有離開太陽系,也沒有進入‘歸一者’內部,而是……躲到了月球核心?”林薇提出一個大膽的猜想,“月球地質結構相對穩定,內部能量活動微弱,或許能很好地隱藏它的信息特征?”
    “或者,月球內部本來就存在某種與‘碎片’相關的古老結構,它只是‘回歸’或‘激活’了那里。”林楓若有所思,“無論哪種可能,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線索。必須派人去查看。”
    但“深度審查”期間,任何非常規的太空活動,尤其是前往月球背面的隱秘行動,都極可能觸發警報。
    “用‘考古’的名義。”蘇晴提出方案,“我們之前不是一直在推進‘文明反思與再奠基’工程嗎?可以公開宣布,啟動一項對月球早期地質歷史及可能存在的遠古外星活動痕跡的聯合考古研究項目。將探測設備包裝成地質鉆探和樣本分析儀器,光明正大地前往那個坐標區域。只要我們的行動符合‘科學研究’的范疇,不涉及高維信息操作,‘歸一者’的審查程序就沒有理由直接阻止。”
    計劃迅速制定。一項名為“月心編年史”的公開考古項目高調啟動,由多國科學家聯合參與,宣稱將鉆探月球最深巖芯,探尋太陽系早期歷史。相關設備和人員名單完全真實,行動流程公開透明。
    林楓無法親自前往,他的意識處于嚴密監控下。行動由林薇親自帶隊,她作為頂尖科學家和“薪火計劃”負責人,參與此類項目合情合理。陳浩為她準備了特制的、能夠被動接收并記錄特定高頻共振信號的偽裝傳感器,嵌入到標準地質儀器中。
    行動按計劃進行。登陸,建立營地,鉆探準備……一切都在“歸一者”的注視下,平穩推進。
    然而,就在鉆探設備即將抵達目標深度前夜,身處地球指揮中心的林楓,在深度冥想中,突然接收到了一段極其微弱、卻直接在他意識深處響起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