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不斷下墜。無盡的疲憊和劇痛如同水草,纏繞著林楓的靈魂,要將他拖入永恒的黑暗。外界的一切聲音、威脅、追殺,似乎都已遠去,只剩下這片令人絕望的虛無。
    就在他即將徹底放棄,意識之火即將熄滅的剎那,一股溫和卻異常堅韌的暖流,如同初春破開冰層的溪水,悄無聲息地浸潤而來。這暖流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以及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草藥清香,驅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
    它輕柔地包裹住林楓近乎破碎的意識核心,緩慢而堅定地修復著那些因透支和創傷而產生的裂痕。
    求生的本能被喚醒,林楓殘存的意志下意識地追逐著這股暖流,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并非想象中的冰冷山風,而是那股越發清晰的、帶著安神定魄效用的藥香。緊接著,劇烈的咳嗽從胸腔中爆發出來,牽扯著全身的傷勢,帶來一陣鉆心的疼痛。
    但也正是這疼痛,讓他徹底從昏迷的邊緣掙扎著清醒過來。
    他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繼而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并非想象中漆黑的山林或者怪石,而是一間……簡陋卻異常整潔的竹屋屋頂。幾根粗壯的翠竹為梁,覆蓋著厚厚的、干爽的茅草。陽光從竹篾編織的墻壁縫隙間透射進來,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光柱,照亮了空氣中緩緩飄浮的微塵。
    他正躺在一張鋪著干凈棉布的竹榻上,身上蓋著一床觸感柔軟、同樣散發著淡淡皂角清香和陽光味道的薄被。
    這是哪里?
    林楓心中瞬間警鈴大作,猛地想要坐起,卻牽動了傷勢,悶哼一聲,又無力地倒了回去。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似乎都被仔細清理并敷上了某種墨綠色的草藥膏,傳來陣陣清涼鎮痛的感覺。體內那原本近乎枯竭的平衡之力,雖然依舊微弱,卻在那股外來暖流的滋養下,如同被春雨澆灌的旱地,正極其緩慢地恢復著一絲生機。
    他強忍著不適,轉動脖頸,打量四周。
    竹屋不大,陳設極其簡單。一桌,一椅,一個冒著裊裊青煙的黃泥小爐,爐上坐著一個黑色的陶罐,那濃郁的、帶著靈性的藥香正是從罐中散發出來。墻壁上掛著幾束已經風干的、形態各異的草藥。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與世隔絕的寧靜和祥和,與外界的血腥、廝殺、詭異死寂形成了天壤之別。
    是誰救了他?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敵是友?
    無數疑問瞬間充斥了林楓的腦海。
    就在這時,竹屋那扇簡陋的、用細竹編成的門被輕輕推開,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那是一位老嫗。她身形佝僂,穿著洗得發白的深藍色粗布衣衫,頭發挽成一個簡單的髻,用一根木簪固定,臉上布滿了如同刀刻般的深深皺紋,寫滿了歲月的滄桑。但她的那雙眼睛,卻異常清澈、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又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平和。
    她手中端著一個粗糙的木碗,碗里盛著大半碗墨黑色的、散發著更濃郁藥味的湯汁。
    老嫗看到林楓睜著眼睛,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平靜地走到竹榻邊,將木碗放在旁邊的小竹幾上。
    “醒了?”她的聲音沙啞而緩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把這碗藥喝了,固本培元,對你的傷勢有好處。”
    林楓沒有動,只是警惕地看著她,體內那絲微弱的平衡之力悄然運轉,感知著老嫗的氣息。然而,令他心驚的是,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老嫗就如同一個最普通的山野老人,身上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仿佛與這竹屋、這山林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但這恰恰是最不尋常的!能在這詭異的黑竹山深處,擁有這樣一處不受“囚徒”意志和“影子”侵擾的凈土,并且能將他從瀕死邊緣救回,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你是誰?這里是什么地方?”林楓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沙啞,但眼神依舊銳利。
    老嫗渾濁卻清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外面那些吵吵鬧鬧的家伙,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里。你可以安心養傷。”
    她頓了頓,拿起木碗,遞到林楓面前,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先把藥喝了。老婆子我要是想害你,你昏迷的時候有一百種法子讓你悄無聲息地消失,用不著浪費這些精心炮制的藥材。”
   &n-->>bsp;林楓看著她平靜無波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確實在緩慢修復的傷勢和那股溫和的暖流,沉默了片刻,最終伸手接過了木碗。
    碗中的藥汁漆黑如墨,氣味苦澀中帶著一股奇異的回甘。他不再猶豫,仰頭將碗中藥汁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