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虛無……這是林楓意識沉淪前最后的感知。然而,預想中永恒的放逐或意識的湮滅并未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喻的、回歸本源般的溫暖與寧靜,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終于駛入了無風無浪的港灣。
林楓的意識,如同沉入了一片溫暖的光之海洋。
沒有聲音,沒有圖像,沒有時間的概念,只有純粹而溫和的能量包裹著他,浸潤著他千瘡百孔的靈魂和瀕臨崩潰的肉身。他感覺自己像一顆被埋入肥沃土壤的種子,外界的一切紛擾、痛苦、因果糾纏都被隔絕開來。
在這片絕對的寧靜中,他體內那躁動不安、幾近反噬的“殤根”仿佛被安撫了,如同兇獸被套上了韁繩,雖然依舊暗沉危險,卻不再瘋狂沖擊他的理智。而那點幾近熄滅的“文種”,則在這溫暖能量的滋養下,如同久旱逢甘霖,重新煥發出微弱卻穩定的青色光暈,開始緩慢而堅定地修復著他受損的經脈與臟腑。
他眉心處那焦黑的銅錢烙印,傳來一絲絲清涼的觸感,仿佛有清泉流過,撫平那灼熱的傷痛。就連手中緊握的、蘇晴所贈的平安銀牌,也似乎與這片空間的寧靜氣息產生了某種微弱的共鳴,傳遞著一絲令人心安的平和。
這里,就是“歸寂之地”?
那個連古老引渡人都感到驚恐的地方?那個在最后關頭回應了破碎銅錢共鳴,將他接引而來的所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千年。林楓那瀕臨渙散的意識,終于重新凝聚起來。他緩緩地、嘗試著“睜”開了意識的“眼睛”。
沒有天空,沒有大地。他仿佛懸浮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由柔和白光構成的虛空之中。這白光并非刺眼,而是充滿了生命與包容的氣息。而在他的“面前”,懸浮著一個模糊的、由更加凝練的光暈構成的……人形輪廓。
那輪廓看不清面容,分辨不出性別,甚至感覺不到任何情緒波動,只有一種亙古、蒼茫、仿佛與這片天地同壽的淡漠氣息。它,就是那個說“歡迎歸來”的聲音源頭。
“汝……非彼輩所尋之‘信標’。”那光暈輪廓發出了直接作用于林楓意識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汝魂……有異。時空之痕……清晰可見。”
林楓心中劇震!它看出來了?!看出了他重生的秘密?!
“此為何地?閣下是誰?”林楓用意識謹慎地回應。
“此乃‘歸寂之地’,望北之核心,萬物因果之,亦為……終點。”光暈輪廓的聲音毫無起伏,“吾乃‘守寂者’,看守此間,觀測流逝,維持平衡。”
守寂者?觀測流逝?維持平衡?
林楓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觀測流逝……是指時間?您能感知到時間的異常?”
“時間,亦為因果之河的一條支流。”守寂者淡然道,“汝自下游逆流而至,身上沾染的‘河水’……與眾不同。”
它似乎對林楓的重生并不驚訝,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汝攜‘殤’痕至此,引動‘歸寂’共鳴,非因‘信標’,乃因汝魂核深處……那一點不屈的‘逆’之意念,與此地‘溯源’之則相合。”
逆之意念?溯源之則?
林楓若有所思。難道是因為自己重生的經歷,本身就帶有“逆轉”和“追溯過往”的特性,才與這“歸寂之地”的規則產生了共鳴,得以進入?
“那‘鴉羽’引渡人……”林楓追問。
“契約破碎之惡果,依附規則存續之陰影。”守寂者的評價一針見血,不帶感情,“彼等覬覦‘殤’力,欲重塑契約權柄,乃失衡之因。汝,亦是變量之一。”
它那光暈構成的手臂(如果那能稱之為手臂)輕輕一揮,周圍的柔和白光開始流動,在林楓“面前”凝聚成一幅幅流動的、比之前在因果迷霧中看到的更加清晰、更加完整的畫面!
那是“契約之殤”更加詳盡的始末!
他看到了那青銅契約卷軸的全貌,其上流淌著維系世界平衡的古老條款;看到了那場慘烈大戰中,更多守護者悲壯隕落的細節;看到了“鴉羽”、“掠食者”等勢力撕毀契約時,那貪婪而瘋狂的眼神;也看到了那幾枚詛咒銅錢被鑄造時,融入其中的惡毒咒文與血脈枷鎖……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在契約被撕毀的瞬間,有幾道微不可察的、純凈的規則之光,并未被那些掠奪者捕獲,而是如同擁有靈性般,悄然遁入了虛無,其中一道……似乎就落入了這望北古鎮的范圍,與這片“歸寂之地”融為一體!
“那是……未被污染的契約本源?”林楓的意識發出驚呼。
“然。”守寂者確認道,“‘斬緣之器’,便是以此碎片為核心,融合此地‘歸寂’之力,由初代‘守寂者’鍛造而成。其力,可斬斷一切非常規之‘緣’,包括……汝身上之‘殤’痕,以及……那跨越時空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