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虛無，而是被無盡的痛苦、怨念與瘋狂的低語所充斥的、粘稠的黑暗。林楓的意識在其中沉浮，如同暴風雨中海面上的一葉孤舟，隨時可能被徹底撕碎、吞噬。那源自“契約之殤”的毀滅性能量在他體內每一寸經脈、每一個細胞中肆虐，灼燒著他的靈魂，試圖將他同化為只知毀滅的傀儡。

然而，就在這無邊的黑暗與痛苦的核心，一點微弱的、清涼的青色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搖曳著，不曾熄滅。那是文守正最后打入他手中的文氣烙印所化，如同一顆種子，扎根于他識海的廢墟，散發出溫和而堅韌的秩序之力，勉強護住了他最后一絲本我靈識，與那狂暴的“殤火”形成了一種極其脆弱、隨時可能崩潰的平衡。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千萬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陣劇烈的咳嗽將林楓從深度的昏迷中強行拉扯出來。他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再是“往生卷宗”那灰暗死寂的天空，而是審計署安全點b那熟悉卻單調的天花板。

他躺在那張堅硬的板床上，渾身如同被拆散重組般劇痛，尤其是眉心處，那里仿佛還殘留著銅錢烙印的灼痛感，以及一種冰冷的、屬于“殤”力的死寂。他下意識地內視己身，心頓時沉了下去。

丹田之內，那原本微小的源力漩渦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緩緩旋轉、色澤暗沉、不斷散發出不祥波動的“殤”力核心。而在那暗沉核心的最深處，一點微弱的青色光點（文種）頑強地閃爍著，如同黑暗宇宙中的孤星，維系著微妙的平衡，阻止著殤力的徹底爆發，但也無法將其驅散或凈化。

他的經脈之中，流淌的不再是純凈的源力，而是稀薄了許多、卻依舊帶著侵蝕性的殤火余燼，每一次運轉都帶來針扎般的刺痛。他的身體，仿佛成了一個移動的詛咒容器。

他還活著，但代價是……他可能永遠無法擺脫這“殤”力的侵蝕了。

“醒了？”

一個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林楓艱難地轉過頭，看到文守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依舊是那襲青衫，面容溫潤，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凝重。他手中正把玩著那枚……詛咒銅錢。只是此刻的銅錢，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光澤黯淡，仿佛耗盡了大部分力量，其上的“鴉羽印記”也消失無蹤。

“文……老師……”林楓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破舊的風箱，“浩子他……”

“那孩子的殘魂，暫時與你以殤火和文氣共同穩固的‘異化清醒之種’融為一體，陷入了更深層的沉眠。”文守正將銅錢放在一旁的桌上，語氣平和，卻帶著沉重，“此法乃飲鴆止渴，非長久之計。他的意識能否歸來，何時歸來，皆是未知之數。而那‘異化清醒之種’，因其融合了殤力，已不宜留存于‘書山學海’，我將其暫時封存于一處絕密之地。”

林楓閉上了眼睛，心中涌起巨大的苦澀與無力感。他拼盡一切，甚至不惜引火燒身，也未能真正救回陳浩。

“至于你，”文守正的目光落在林楓身上，仿佛能看透他體內那糟糕的狀況，“強行引動‘殤’之本源，已傷及修行根基。此刻你體內，‘文種’與‘殤根’并存，形成了一種危險的平衡。此平衡一旦打破，要么文氣被殤火焚盡，你徹底墮落；要么……在文氣凈化殤力的過程中，你的肉身與靈魂無法承受那種沖突，一同崩解。”

林楓沉默了片刻，緩緩睜開眼，眼神中雖然疲憊，卻并無后悔：“當時……沒有更好的選擇。”他看向文守正，“那些灰袍人……”

“境外‘掠食者’組織的成員，借助某種邪術和‘信標’共鳴，強行撕裂空間潛入‘往生卷宗’。”文守正解釋道，“其目的，確如陳浩殘魂所，意在捕獲完整的‘信標’，窺探并竊取‘契約之殤’的本源力量。我與律令使者聯手，擊潰其化身，但其本體遠在境外，未能根除。此事，已引起更高層面的關注。”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律令使者代表‘隱世仲裁庭’，負責維護表里世界的基本秩序。他們行事……有時不免嚴苛。此次因‘掠食者’及世俗重要人物（指蘇晴）安危，他暫緩對你的處置，但你的情況，已被記錄在案。”

林楓心中了然。自己現在就像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被各方密切關注著。

“你昏迷期間，劉強的人成功救出了蘇晴。”文守正話鋒一轉，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趙鵬及其勾結的境外普通武裝人員已被控制，后續事宜，審計署和世俗律法會處理。蘇晴受了些驚嚇，但無大礙，已被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林楓聞，緊繃的心弦終于松弛了一線。至少，蘇晴安然無恙。

“多謝文老師，還有……律令使者。”林楓真誠地道謝。若非他們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

文守正擺了擺手：“不必謝我。你體內的‘文種’，雖能暫時保你靈智不滅，卻也如同一道枷鎖，時刻提醒你處于何等險境。未來之路，兇險更甚以往。”

他拿起桌上那枚布滿裂紋的銅錢，遞給林楓：“此物雖幾近破碎，其內殤力十不存一，但作為‘信標’的本質未變，與你體內的‘殤根’聯系仍在。或許……在未來尋找‘斬緣之器’時，還能起到一些作用。是福是禍，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