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紀委調查組”這幾個字，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林楓因發現oicq商機而燃起的興奮之火。
調查趙建國？
卻追問自己如何獲取證據？
這反常的詢問角度，讓林楓瞬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這不像是在調查趙建國，反倒像是在……調查他林楓自己！或者說，是在試探他獲取趙鵬賭債欠條的手段是否“合規”，背后是否另有隱情！
難道趙建國背后還牽扯著更厲害的人物？動了他，引起了某些人的不安和反撲？還是說，自己之前一系列“以下克上”的操作，已經引起了某些層面的注意和忌憚？
心思電轉間，林楓的語氣卻保持了極致的冷靜和配合：“紀委領導您好，我是林楓。關于趙建國同志的問題，我一定知無不。您看是我去您那里，還是……”
“我們來你家附近吧，找個安靜的地方談。”對方的聲音不容置疑，“半小時后，紅星茶館二樓雅間。”
掛了電話，林楓的心沉了下去。對方選擇在外面談，而不是正式場合，更顯得蹊蹺。是避免正式記錄？還是方便施壓？
他深吸一口氣，立刻趕回家。他沒有告訴父母紀委的事，只是說出去見個同學。然后，他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快速回顧了整個與趙家交鋒的過程，尤其是獲取欠條的那一晚。
與強哥的對話，半真半假的威脅，虛張聲勢……這些細節絕不能如實說出。必須構建一個更“溫和”、更“被動”的版本。
半小時后，紅星茶館二樓雅間。
林楓推開雅間的門，里面坐著兩位穿著樸素中山裝、氣質沉穩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目光銳利如鷹，另一位稍年輕些，負責記錄。
“林楓同學？請坐。”年長者開口，語氣平淡，卻自帶一股壓迫感，“我姓鄭，這位是小李。今天找你，主要是核實趙建國案件中的一些細節。你不要緊張，如實回答就好。”
“好的，鄭組長。”林楓點點頭，乖巧地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副標準的好學生模樣。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你在學校與趙鵬同學發生沖突時，曾出示過一份他在臺球廳dubo的欠條復印件，成為了扭轉局面的關鍵證據。”鄭組長開門見山，目光緊緊鎖定林楓，“我們想知道，這份欠條復印件，你是如何獲得的？”
果然是為這個而來！
林楓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猶豫和一絲后怕，他斟酌著開口：“鄭組長，這件事……說起來有點冒險。我當時被趙鵬逼得沒辦法了，他拿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我的所謂‘下注記錄’，非要置我于死地。我走投無路，想起之前偶然聽同學說過，趙鵬好像在那個臺球廳輸過錢，還鬧過事。”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就……就硬著頭皮去找了那個看場的強哥。我沒敢威脅他，就是求他，我說趙鵬要整死我，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可能臨死前會亂說話，對臺球廳也不好。我求他能不能給我一點能證明趙鵬dubo的東西，哪怕一點點，讓我有條活路。”
林楓巧妙地將“威脅”變成了“哀求”，將主動出擊變成了被動自救。
“哦？他就那么輕易給你了？”鄭組長顯然不信，語氣帶著審視。
“一開始沒有，他很兇，趕我走。”林楓搖搖頭，臉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后來……后來我可能運氣好。正好那時候，好像有警察去附近檢查什么（他模糊了時間點），臺球廳里有點亂。強哥可能也怕惹麻煩，就很不耐煩地塞給我那張復印件，讓我趕緊滾，還說要是敢亂說就弄死我……我拿到東西就趕緊跑了。”
他將獲得欠條的過程，歸結于“運氣”和“外部環境巧合”，極大地弱化了自身的主觀能動性和可能存在的違規行為。
鄭組長和小李對視了一眼，似乎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實性。
“你認識那個強哥嗎？之前有沒有接觸過？”小李記錄著，插話問道。
“不認識，就去過那一次，還是去找趙鵬說理的時候。”林楓矢口否認。
“那份欠條原件呢？”
“強哥說原件早就被趙副廠長……趙建國贖回去了。他給我的就是張復印件。”
問答在繼續，鄭組長的問題越來越細致，甚至偶爾會突然跳回之前的問題換個角度再問一遍，試圖找出漏洞。但林楓的準備極其充分，回答滴水不漏，始終保持著“被逼無奈、僥幸得之”的敘述基調。
終于，鄭組長似乎暫時找不到破綻，話鋒一轉，問起了另一個敏感話題：“我們注意到，在趙建國指控你父親的過程中，你表現出了遠超普通高中生的沉穩和……手段。無論是應對學校、市管辦，甚至之前的警方詢問，都處理得……相當老練。這些，是誰教你的？或者，背后是否有人指點？”
這個問題更兇險！直指他重生者的核心異常！
林楓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臉上卻露出苦澀和早熟的笑容：“沒人教我。鄭組長，如果您家里連續遭遇下崗、被領導打壓、母親擺攤被掀、自己差點被開除學籍這一連串的事情，您可能也會被迫快速‘長大’吧？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家，用的所有方法，都是在法律和政策允許的范圍內，據理力爭而已。如果這算老練，那都是被逼出來的。”
他將一切異常歸結于“環境所迫”，合情合理。
鄭組長盯著他看了足足十幾秒，雅間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語氣似乎緩和了一些：“林楓同學，你的情況我們大致了解了。你的遭遇，確實值得同情。年輕人有銳氣，懂得保護家人，也不是壞事。但是……”
他話鋒一轉，語氣再次變得意味深長：“無論出于什么目的，有些界限，還是不要輕易逾越。這次的事情，就到這里。關于欠條的來源，我們會核實。你可以回去了。”
林楓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知道最危險的關口暫時過去了。他站起身，禮貌地鞠躬：“謝謝鄭組長，李同志。那我先走了。”
走出茶館，陽光刺眼，林楓卻感覺后背一片冰涼。剛才那場問話，看似平靜，實則兇險無比，其壓力甚至超過面對刑警。紀委的人，抓問題的角度太刁鉆了。
他們真的相信自己的說辭了嗎？那個“但是”之后，又藏著什么警告？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被貼上了“需要關注”的標簽。這絕非好事。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剛回到家門口，就看見父親林建國蹲在門口抽著悶煙，臉色陰沉得可怕。母親周芳在一旁偷偷抹眼淚。
“爸，媽，怎么了？廠里又出事了？”林楓心里一緊。
林建國抬起頭，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聲音沙啞：“廠里沒事……是攤子！文化宮后街要徹底清理整頓了！所有攤販一律取締！聽說……聽說要建什么形象工程！”
轟！又一個壞消息！
雖然早有預料文化宮后街不可能長久，但沒想到來得這么快，這么徹底！這意味著家里剛剛穩定下來的收入來源，瞬間又被斬斷了！
“怎么會這么突然？”林楓皺眉。
“還不是因為前幾天電視臺來采訪，鬧得沸沸揚揚！”林建國煩躁地掐滅煙頭，“上頭覺得影響不好，干脆一刀切！這下好了，大家都別擺了！”
短暫的沉寂籠罩著林家。剛解決完致命的危機，生存的危機又接踵而至。
林楓看著父母愁苦的臉，看著這個依舊簡陋的家，一股強烈的緊迫感和不甘涌上心頭。
不能等了！開店計劃必須立刻提前！
“爸，媽，別愁。”林楓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攤子沒了，我們就開店！開一家正兒八經的店！”
“開店？說得輕巧！錢呢？地方呢？”林建國嘆了口氣，“那點積蓄，租個好點的門面都不夠，更別說裝修、買設備了！”
“錢不夠，就想辦法湊！地方不好，就找性價比高的！”林楓目光銳利，“爸，您明天就恢復上班了，廠里那邊先穩住。媽，您繼續研究新品，尤其是泡椒鳳爪和鹵味，一定要把口味穩定到最好。找店面和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你一個孩子，能想什么辦法？”周芳擔憂地看著兒子。
“總會有辦法的！”林楓沒有多說，但眼神中的自信感染了父母。
接下來的幾天，林楓像上了發條一樣忙碌起來。
他首先去了文化宮，想找陳主任打聽情況，卻被告知陳主任去市里開會了。關于疏導點的事情，徹底沒了下文。
他又跑遍了市區大小街道，尋找合適的店面。結果發現，稍微好一點的地段，租金都高得嚇人。而便宜的地段，要么人流稀少，要么環境臟亂差，根本不適合做小吃。
家里的那點積蓄，在昂貴的租金面前，顯得杯水車薪。
難道真的要放棄？或者找個偏僻角落茍延殘喘？
林楓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