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的那個清脆、熟悉又帶著一絲怯意的聲音,像一枚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林楓的心湖里蕩開圈圈漣漪。
蘇晴?
她怎么會來?
林楓的眉頭下意識地蹙起,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是巧合?還是……她也聽說了家里的事?甚至,和趙鵬有關?
前世關于蘇晴的回憶碎片涌上心頭——那個家境優渥、成績優異、如同皎潔明月般的女孩,曾是他灰暗青春里可望而不可即的一抹亮色。因為一場誤會和彼此懸殊的家境,他們最終錯過,成了他多年的遺憾。
重活一世,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思考該如何處理與她的關系,家庭的危機就如狂風暴雨般席卷了一切。
此刻,她的突然造訪,在這剛剛擊退強敵、百廢待興的時刻,顯得格外突兀和……微妙。
“誰啊?”母親周芳緊張地小聲問道,下意識地將手里那沓錢又往懷里揣了揣。
“是……我同學。”林楓低聲回了一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紛亂思緒,打開了門。
門外,蘇晴撐著一把透明的雨傘,站在淅淅瀝瀝的秋雨中。她穿著一身干凈的藍白色校服,馬尾辮梳得一絲不茍,白皙的臉上帶著些許淋雨后的紅暈,眼神清澈,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和擔憂。她的手里,還捧著幾本用塑料袋仔細包好的筆記。
雨絲在她身后織成朦朧的帷幕,將她襯托得愈發清麗脫俗,與林家這破舊的筒子樓走廊格格不入。
“蘇晴同學?你怎么來了?快進來,外面下雨呢。”林楓側身讓開,語氣盡量保持平靜。
周芳和林建國也好奇地望過來。他們認得蘇晴,知道她是兒子的同班同學,還是學校里很有名的好學生、校花。這樣家境好、長得又漂亮的女孩突然來訪,讓他們有些手足無措,同時也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皺巴巴的衣服。
“叔叔阿姨好。”蘇晴禮貌地微微鞠躬,聲音輕柔,“我沒打擾你們吧?”她的目光快速掃過林家簡陋卻收拾得干凈的客廳,眼中沒有鄙夷,反而有一絲淡淡的……同情?
“沒有沒有,快請進。”周芳連忙招呼,有些窘迫地想去倒水,卻發現暖水瓶已經空了。
“阿姨,不用麻煩了。”蘇晴連忙擺手,她走進屋,將雨傘小心地靠在門邊,然后從塑料袋里拿出那幾本筆記,遞給林楓,“林楓,這是這幾天各科的課堂筆記和老師劃的重點。李老師說你家里有事請假了,我怕你落下功課,就……就幫你抄了一份。”
她的臉頰微微泛紅,似乎為自己這個略顯唐突的舉動感到不好意思。
林楓愣住了,看著那幾本字跡工整、條理清晰的筆記,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暖流。在前世,他從未享受過如此待遇。
“謝謝……太謝謝你了。”林楓接過筆記,觸手還能感覺到紙張上細微的潮氣,顯然是她剛整理好就冒著雨送來的。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珍貴。
“不客氣,同學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蘇晴輕聲說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見了桌上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好的、那臺嶄新的“文曲星”電子詞典。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種昂貴的電子產品,怎么會出現在如此拮據的家庭?
周芳注意到她的目光,頓時有些緊張,生怕引起誤會,連忙解釋道:“哦,這個啊……是林楓同學……看他學習辛苦,借給他用的……”她越說越小聲,自己也覺得這個解釋很蒼白。
林楓心里暗叫一聲不好。母親慌亂下的解釋,反而更惹人疑竇。
果然,蘇晴眼中的訝異更深了,但她很懂事地沒有追問,只是輕輕“哦”了一聲,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林楓,你……家里的事,處理得還順利嗎?我聽班里有些風風語……”她的語氣帶著真誠的關切。
林楓心中一動。班里的風風語?不用說,肯定是趙鵬那伙人散布的。
他正斟酌著該如何回答,父親林建國忽然嘆了口氣,帶著感激和一絲傾訴的欲望開口道:“唉,多謝同學你關心了。廠里的事……是有點麻煩,不過剛才……剛才多虧了小楓和他……”
“爸。”林楓及時打斷了父親的話。他不想讓父親在情緒激動下,把閆書記幫忙逼退劉福軍的事情細節說出來,更不想讓蘇晴過多卷入自家的泥潭。這對她沒好處,也可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林建國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失,連忙閉上了嘴。
蘇晴是個極聰明的女孩,立刻從這短暫的對話和林家人的反應中,敏銳地察覺到林家遇到的麻煩恐怕不小,而且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風波。她看著林楓那與他年齡不符的沉穩和眼神深處隱藏的疲憊,心中莫名地觸動了一下。
這個平時在班里沉默寡、家境貧寒的男生,似乎背負著遠超她想象的壓力。
“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跟我說。”蘇晴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說道,雖然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可能微不足道,“我爸爸……在教育局工作,也許……也許能幫忙問問政策什么的……”
教育局?
林楓心中再次一動。這倒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信息。雖然現階段可能用不上,但未來或許是一條人脈。
“謝謝你,蘇晴。”林楓看著她真誠的眼睛,心中溫暖,語氣也柔和了許多,“目前還不用。我們能處理好的。”
他的自信和鎮定,再次讓蘇晴感到驚訝。她發現,眼前的林楓,和她印象中那個總是低著頭、有些內向的男生,似乎很不一樣。
又簡單交談了幾句,主要是關于學業上的事情,蘇晴便起身告辭。雨還在下,她不便久留。
林楓拿起她靠在門邊的傘,遞給她:“路上小心。”
“嗯,謝謝。”蘇晴接過傘,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說了一句:“林楓,加油。期末考……希望能和你一起進步。”
說完,她的臉頰微紅,轉身撐開傘,步入了蒙蒙雨霧之中,身影漸漸模糊。
林楓站在門口,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蘇晴的突然到訪,像一道微光,照進了他家陰云密布的天空,帶來了一絲溫暖和慰藉。
但與此同時,一種強烈的緊迫感也再次襲來。
他必須更快地強大起來!不僅僅是為了對抗趙建國,更是為了……能夠有資格,真正地去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去彌補前世的遺憾。
錢,有了第一筆。
但還遠遠不夠。
他關上門,轉身,臉上恢復了冷靜和思索。
“小楓,這姑娘……人真不錯。”周芳看著兒子,語氣有些感慨,又有些擔憂,“可是……咱家這情況……”
“媽,別想那么多。”林楓打斷母親,“當務之急,是想想怎么用好這筆錢。”
他將那五百多塊錢再次拿出來,放在桌上。
“爸,媽,這筆錢,我們不能坐吃山空。”林楓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趙建國這次沒得逞,絕不會甘心。他肯定還會有下一步動作。我們必須盡快讓錢生錢,擁有更穩定的收入來源,才能真正站穩腳跟。”
“生錢?怎么生錢?”林建國和周芳面面相覷,對他們來說,這筆巨款能解決眼前的生計問題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投資生錢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有個初步的想法。”林楓沉吟道,“擺地攤。”
“擺地攤?”林建國皺起眉頭,“那能賺幾個錢?而且風吹日曬,還不穩定……”
“爸,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擺地攤。”林楓解釋道,“我發現學校門口、還有工人文化宮那邊,晚上有很多學生和年輕人逛,但賣小吃零食的很少,尤其是那種干凈、方便、味道好的。我們可以從簡單的開始,比如,煮茶葉蛋、賣鹵豆干、或者泡椒鳳爪之類……”
他描述著前世見過的那些學校門口火爆的小吃攤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