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徒又道:“一個月前我曾在渭水之濱抓獲幾個韓國的奸細,截獲了一批運往新鄭的精鐵。河道上不管異國奸細的事情,所以事情后來交給了廷尉府處理。
事實上我同廷尉大人打過招呼,廷尉府知道涇洛之渠上缺少鐵制工具,本打算在結案后將這批精鐵送到少府工室,造成鍬、鍤、斧、杵后再送到河道上。可是中間又出了些岔子,結果……”
說到這里,鄭子徒又長嘆了一口氣。
結果棠姬自然知曉。
那些精鐵都是她親自在宜陽弄來的,整整一倉庫的貨,倘若打成工具,足足夠十幾萬民夫用了。他若真的截下了那批精鐵,最近也不用這樣發愁了。
棠姬問道:“是蒙傲把那批精鐵搶走了嗎?”
鄭子徒搖搖頭:“不是。蒙傲試圖搶過,但是沒有成功。最后這批精鐵被制成了農具,被趙太后拿走了。”
“制成了農具?他們拿去種田了嗎?”
“對。”
棠姬更加疑惑:“趙太后操心什么種田的事兒?我只聽說公主、夫人有封地,需要經營封地得其部分賦稅脂膏,可趙太后不是大王的生母嗎,整個雍國都是她的,可得所有雍國臣民的奉養,她弄這么多農具分發給雍國所有的百姓嗎?我也沒聽過京中的百姓說起這事兒啊!”
“趙太后本身雖沒有封地,但她身邊的近臣有。她名義上富有一國,可每年得的金銀財帛都有定數,若想揮霍無度,自然要另外想辦法。”
聽著鄭子徒的話,棠姬想起了白天遇見的那個騎著駿馬在街道上橫沖直撞的俊俏男子,聽說此人是趙太后悄悄養的男寵。
一個小小的弄臣就已經囂張跋扈到這種程度,更別說他們的正主太后娘娘了。
問少府工室要點農具而已,又不是要金要銀,哪有要不到的道理?
棠姬無話可說,又看了一眼鄭子徒。
他這人也真是,就對付他們這些異國奸細是喊打喊殺兇得要命,真正遇上了雍國的權貴照樣是沒轍。
弄走了她一批成色那么好的精鐵,最后自己竟然一點都沒有用著!
“這事兒,你沒有同大王說嗎?”棠姬問道。
“明日早朝我便要同大王說此事,不過……大王至今未正式親政,事情未必會有多么好的結果。”
說到這里,鄭子徒的表情更加惆悵。
鄭子徒是雍王寵臣的傳聞并非謠傳。事實上雍王對鄭子徒、蒙傲這種臣子已經寵信至極,只是很多事情就連雍王自己也無能為力。
雍王即位時年紀太小,并沒有親政,是丞相和其他幾位有資歷的大臣以及宗室叔伯一同輔政。而今雍王已經二十歲了,早已娶了王后,甚至連孩子都生了,按道理已經到了要親政的年紀,可幾位輔政大臣仍舊霸占著位置,遲遲不肯讓雍王正式親政。
雍王年紀雖輕,但胸中頗有韜略。所以他才盡可能地培植自己的勢力,扶持降將、宦官以及像鄭子徒這樣的外邦人。這些人出身不好卻能力超群,又在雍國沒有根基,只能依靠他一人,自會為他鞍前馬后出生入死。
倘若雍王可以做主,自然是想將趙太后弄走的那批精鐵制的農具全都回爐重造,再打成武器和修渠的工具送到前線蒙將軍處和涇洛之渠這邊。
可眼下雍王并沒有獨攬朝綱的能力。
雍王指望鄭子徒和蒙傲這樣的人能在朝堂上露出獠牙為他沖鋒陷陣,咬死所有的忤逆者。但是現在修渠的沒有工具,打仗的欠缺武器。想要挺直腰桿同那幫老權貴對抗都很困難。
據說現在蒙傲打仗的一半糧草武器都是靠劫掠敵軍得的。鄭子徒一個工官,他要去哪里搶工具?
鄭子徒越講越絕望,無奈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棠姬聽了半晌也皺緊眉頭,她一個異國暗樁都覺得鄭子徒的狀況慘的有些離譜。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在想,這涇洛之渠或許根本不用她破壞,可能根本修不成!
若依她看,眼下這情況涇洛之渠修不成倒不見得是件壞事。
渠若不成,鄭子徒之前為雍王描繪的愿景就不能實現,涇水和洛水之間的幾萬頃土地如往常一般時旱時澇,雖然老百姓吃不飽飯,但湊合著也能活著。
假使渠修好了,會有無數個像阿木這樣與雍國有著深仇大恨的六國遺孤尋過來,想盡辦法要毀掉這渠,趁機淹死河渠兩岸的百萬百姓。
這幫人如果能耐不夠,始終沒有毀掉涇洛之渠,這幾萬頃的荒地變成良田,又要種出許許多多的糧食,將原本就很強盛的雍國變得更強。屆時,包括韓國在內的六國會更快遭受雍國人的屠刀,萬里河山盡數淪為焦土。
另一邊的鄭子徒長吁短嘆半晌,又道:“倘若明日早朝,大王可以再為涇洛之渠爭取到一部分精鐵自然最好。但如果出了什么岔子,那我只能另外想辦法解決問題-->>了。”
“阿棠!”鄭子徒喚了棠姬一聲,語氣頗為親昵,“你經常在鬼市里走動,能不能幫我留意一下購買宜陽精鐵的路子?錢的事情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