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姬垂著腦袋在鄭子徒面前跪了半天,鄭子徒沉思許久,長嘆了一口氣。
“女子亂世求生不易,我不怪你了。”
“謝謝你!”棠姬伏地向鄭子徒叩了個首,“明天我就會帶著妹妹和老姚他們離開,不會再打擾你了。”
鄭子徒有些吃驚:“離開?你要到哪兒去?最近雍國的邊境在打仗,你出不去的。”
棠姬見鄭子徒這副神色,就知道自己以退為進的法子已經起了效果。
她畢竟與鄭子徒相識六年,這點小計倆還是玩得轉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天無絕人之路,天下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大人這些年幫我許多,給了我和我一家許多庇佑,人不能貪得無厭。剩下的路,我可以靠自己走。”
鄭子徒想起橫死的姬老太和姬老丈,對棠姬這話存有疑慮。
“靠自己?這樣亂的世道,你一個女子,談何容易?”
棠姬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她摸了下衣袖,似乎是想從里面的暗袋里掏什么東西,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穿的是鄭子徒的衣服。
鄭子徒問她:“你在找什么?”
“我們的和離書,找不到了。大概是在韓魏邊界的時候,同我這些年攢下的財帛一同被韓國的亂軍搶走了。”
說著,棠姬抬了抬頭,正好在鄭子徒身后的書架上看見了角落的一小塊寫滿字的絲帛。
書架上其他的竹簡和帛書都碼放整齊,角落都懸著以天干地支排序的標簽,一看就知道河道上的工程資料。只有角落這一小塊絲帛孤零零地放著,看顏色,同棠姬丟的那份和離書差不多。
棠姬伸手取下那絲帛,角落果然寫著她用雍國篆書寫的歪歪扭扭的“棠姬”二字。
“鄭大人,你要是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再重新寫兩份和離書,回頭好去戶籍衙門變更資料。說好了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這樣出身寒微的失婚婦人自不指望再覓賢郎,可您身份顯赫,在這長安城中隨便娶個高門貴女并不困難,千萬不要因為摻和我的事兒,耽誤了日后的好姻緣。”
鄭子徒看了看這和離書,又想起方才棠姬的話,疑道:“所以你方才說,不需要我的庇佑,日后想要一個人走,是怕影響我將來娶妻?”
“對。”棠姬點了點頭。
鄭子徒無奈地抿了抿嘴:“你只管想你眼下的難關要怎么過,旁的事情倒用不著你操心。我的事情,我自有決斷。”
棠姬再度點頭,不再吭聲。
鄭子徒沉思了一會兒,似乎也在幫棠姬想日后安身立命的法子。
“我之前聽你說,你的酒肆已經半賣半送給人了,日后就算繼續留在長安城,也沒有地方可去了?”
“嗯。”
“那酒肆還能要回來嗎?”
“要回來也沒用。那塊地是我租的,價格并不便宜,眼看就到租期了。再者說,酒肆重開需要置辦東西,也需要花錢,可我的錢都被韓國人搶走了。”
“那河畔村呢?那邊有你家的田地屋舍,你還要回去嗎?”
“……”
棠姬有點不想接茬了。
她本以為自己賣一下慘,鄭子徒可以松松口風,給她一筆錢,或者暫時讓她留在他身邊。
他前邊語氣和緩,她幾乎以為事兒要成了,怎么話鋒一轉,又提起將她送回河畔村了?
眼看著阿木已經開始準備炸渠了,河畔村正在涇河邊上,她是有多想不開,又要往這死路上走?
她咬牙思索了一下,繼續維持著自己臉上悲傷痛苦的神情,只在開口時增加了一些不畏艱難的決絕。
“大人,我回不去了。當年我父母在的時候,一家人在那村子里尚且難以自保。現在我的父母都已經亡故-->>,家中只剩下我同妹妹阿桃兩個弱女子,將來若再生了什么事情,我同阿桃兩個孤女又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