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這里,棠姬長嘆一口氣起了身,“老姚,你好好在這里養傷,我還是得去一趟河道。”
“老板娘……”
老姚不忍棠姬涉險,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攔得住棠姬,最后只能將未說的話咽進肚子里。
等哪一天回了韓國,他定要將高誡一刀捅個對穿!
棠姬明白老姚的擔心,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我很快就會回來。”
話畢,棠姬再次披上了蓑衣,扭頭離開了酒肆。
棠姬往丙字號水門相反的方向奔去,很快便到了渭水邊的一個破舊倉庫。
大雨下了半夜,渭水上波濤奔騰,翻涌的水聲像是咆哮的虎豹,掩蓋了周遭所有的聲音。棠姬不確定這里是不是有人,她攏著蓑衣像只貍奴一般輕輕貼近窗縫,小心觀察著倉庫里面的動靜。
今晨這倉庫里還藏著她從宜陽運來的精鐵,不知道高誡有沒有順利將它運走?
宜陽原本是韓國的城池,因城中鐵礦質量高,弓弩劍戟的鍛造工藝也相當好。鼎盛時,世人都道“天下良弓勁弩皆從韓出”。可不過幾十年功夫,雍國從韓國手里奪走了宜陽城,韓國的武器鍛造也大不如前。
韓王前些日子想要造一批兵器,苦于沒有精鐵,便通過高誡遞信給棠姬,希望她能想想辦法。
雍國嚴防宜陽和韓國親近,想要直接從宜陽把精鐵運回韓國幾乎不可能。所以棠姬特地拐了個彎,借著進桑落酒的名義繞到宜陽,弄了批精鐵帶回長安,約定由高誡將這批貨送回新鄭。
今晚就是棠姬與高誡約定好交接貨物的時間。貨走水路,一路風高浪急,很快就能到韓國。
高誡怕運貨的時候出岔子,特地從棠姬這里借走她身邊功夫最好的親隨老姚,命他去與倉庫相反方向的丙字號水門放炸藥,吸引走河道上的看守,好方便他行事。誰知因為大雨和石漆,丙字號水門并沒有炸響。
倉庫里一燈如豆,光線勉強勾勒出堆積如山的麻袋輪廓,高誡搓著手在燈影里焦躁地踱步,他的幾個手下正在清點精鐵的數目。
棠姬見這景象,大膽敲擊窗欞跟里面的人對了個暗號,很快高誡就過來開門。
“我的姑奶奶!你可算來了!”
看到棠姬,高誡激動的幾乎要撲過來。他壓低嗓門,聲音有些顫抖。
“你那個家臣不是說去炸水門了嗎?動靜呢?我在這里等了許久,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
提起炸水門的事兒棠姬就惱火。
身為韓王欽派的韓使,他不愛惜母國苦心培養的暗探,用普通暗探的性命吸引火力,只為保全自己。
置身敵國,他做事不思小心謹慎遮掩鋒芒,竟然派人去炸渠,主動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將整個長安城攪成旋渦。日后暗探們想在城中打探情報只會更加艱難。
退一萬步講,他既然要炸水門,那好好炸也行啊!至少應該做好完全的準備吧?他派人在可能會下雨的天氣埋炸藥,引火的石漆竟然還有質量問題,以至于最后火都沒點著,這算什么?
可……誰教他是她的上司?
她人微輕,只有聽話的份兒。
棠姬收斂情緒,尷尬笑笑:“那邊出了點問題,今晚是響不了。國舅爺,要不我們還是趕快把這些貨物運上船吧!這邊是渭水,距離涇洛之渠的主河道有一定距離,我們動作輕一點,河道上的人不一定會留意到我們。”
“不要避重就輕。”高誡有些不太滿意棠姬的說辭,“你們這些暗樁平時都是怎么做事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王上每年送那么多銀兩來長安,就是為了養你們這些飯桶的嗎……你不是說那個姚什么是你身邊所有家臣中功夫最好的嗎?我看過其實……”
船工們原本已經做好了搬貨的準備,但是看高誡沒有明確同意,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棠姬聽高誡數落她半天,漸漸有些煩躁。
她為韓王當差這么多年,幾句不痛不癢的罵倒沒什么,但是時間一點點的耽誤下去,天亮之前這批貨肯定運不走。等雍國的官兵到了,大家就一起等死吧。
情況窘迫,棠姬靈機一動,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卻沉重的錢袋,悄悄塞進了高誡的手中。
“這次是我不對。國舅爺,我們兩家是世交,你大人大量,肯定不會跟我這么一個小輩計較的對不對?”
高誡掂了掂那錢袋的重量,態度果然和緩下來。
“那就聽你的,先運貨上船!”
眾人得令,當即搬起了貨物。
棠姬原本也想幫幫忙,沒想到她才剛拎起一袋精鐵,倉庫門“砰”的一聲巨響,如驚雷炸開。
“涇洛之渠總河道官在此,里面的人,出來!”
為首的小吏民夫喊了一聲,緊接著倉庫門就被民夫一群民夫撞破,狂風裹挾著亂雨頃刻間灌進了倉庫。
原本趾高氣昂的高誡見狀臉色煞白,腿一軟,半邊身子歪到了旁邊的船工身上。
正在此時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天光驟然大亮,棠姬一眼就看到了立在眾民夫之前的鄭子徒。
他穿著一身靛色的工官袍子,衣襟和靴子上濺滿了泥點,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濕透的布料緊貼著他寬闊的肩背,身形挺拔得如同峭壁青松。
“私運精鐵,形同資敵。”鄭子徒望著倉庫中的眾人,吩咐左右,“拿下!”
喜歡暗潮無間請大家收藏:()暗潮無間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