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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入萬晶林海,李默感覺自己仿佛從一片喧囂的海洋,踏入了一座由絕對寂靜和水恒法則構成的巨大水晶宮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并非針對肉身,而是作用于存在本身,不斷審視、掃描著他那層“平凡假面”所模擬出的、簡單而有序的規則結構,似乎要將他徹底“定義”清楚,歸檔入庫。
    他不敢有絲毫異動,甚至連思維都盡可能放緩,避免產生過于復雜或矛盾的情緒波動,以免被這片領域判定為“混亂之源”而遭到排斥或清除。他像一個最謹慎的訪客,沿著那些由規則絲線連接的晶體之間的“縫隙”緩緩前行,目光所及,盡是冰冷而完美的秩序景象。
    他看到一塊棱柱晶體內部,封印著一道永恒不變的閃電,其能量流轉、形態結構,乃至散發出的電磁波動,都精確到了每一個最微小的單位,仿佛自宇宙誕生之初便是如此,直至終結也不會改變。
    他又看到一群如同水滴般的微小晶體,它們以完全一致的頻率、振幅和軌跡,在兩條平行的規則絲線間往復運動,構成了一幅永恒精準的簡諧振動圖譜,億萬年不曾有絲毫誤差。
    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最高明的工匠精心雕琢并固定下來的宇宙模型,美麗,卻缺乏生機與意外。
    行進了不知多久,李默終于遇到了這片林海的“居民”。
    那并非血肉之軀,而是某種……人形的規則聚合體。它們的身軀由更加細小、精密的規則晶體構成,輪廓清晰,線條硬朗,如同用直尺和圓規畫出來的一般。它們的面部沒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晶體表面,其上不斷流淌著瀑布般的、由基礎符文構成的數據流,似乎在時刻處理著來自林海各處的信息。
    這些“定義之民”對李默的出現并未表現出驚訝或敵意,只是偶爾會有個體停下,那平滑的“面部”轉向他,數據流微微加速,進行一番掃描后,便又漠然地繼續自己的行程——沿著固定不變的路徑,執行著某種被設定好的任務。它們彼此之間也幾乎沒有交流,偶爾需要協調,也只是通過規則絲線傳遞一段極其精簡、毫無冗余的信息流。
    李默嘗試著以“平凡假面”模擬出的、一種此地通用的基礎信息編碼,向一個靠近的定義之民發出了簡單的詢問:“請問,如何才能獲得在此長久停留的許可?”
    那定義之民停下腳步,面部數據流停滯了一瞬,隨即反饋回一段冰冷的信息:“未定義訪客。需提交自身完整規則結構模型,經由‘定義回廊’審核。審核通過,將被賦予臨時權限及固定活動路徑。審核失敗,或規則結構存在不可定義之混亂,予以清除。”
    提交自身規則結構?李默心中凜然。這無異于將自身大道的所有秘密拱手相告,且一旦被判定為“混亂”(他的歸墟輪回大道本質上就包含對立統一,歸寂道痕更是終極混亂),立刻就是滅頂之災。此路不通。
    他不動聲色地表達了謝意(模擬出感謝的信息流),繼續前行。他必須找到其他方法,既能在此立足,又能尋找碎片,并開始他的“觀察”。
    隨著深入,他見到了更多定義之民,也看到了它們所“維護”的這片林海。有定義之民在修復因極其罕見的內部能量漲落而出現細微偏差的晶體;有定義之民在引導新生的規則碎片,按照既定模板凝聚成新的晶體;還有定義之民在“修剪”那些偶爾生長出的、不符合整體秩序的規則枝杈……它們就像一群最精密的自動機器人,維護著這臺名為“萬晶林海”的龐大機器的絕對精準運行。
    李默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這些定義之民,它們擁有強大的力量,能夠操控規則,但它們的生活,它們的存在意義,似乎完全被禁錮在了這永恒不變的“維護秩序”之中。它們沒有欲望,沒有情感,沒有創造,也沒有……自由。
    -->>這難道就是“定義者亦是囚徒”的含義?它們定義了萬物,自身卻被這“定義”的權柄所囚禁,化為了維護這絕對秩序的……囚徒?
    這個發現,讓李默對“溯源”試煉有了新的想法。觀察一個世界的生滅,未必需要尋找一個從誕生到毀滅的完整物質世界。眼前這“萬晶林海”,這種極端有序的“存在”形式本身,其僵化、其禁錮、其排斥一切變化的本質,是否也預示著某種精神層面的“寂滅”?觀察它,理解它為何走向這種“活著的寂滅”,或許正是“歸寂報告”所需深度的一部分。
    同時,他感應到體內那“起源碎片”的共鳴,指向了林海的更深處,那里似乎存在著一個更加龐大、更加核心的規則聚合體,或許是某個強大的“定義者”,或許就是這片林海的……控制中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