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的逃離與神之心的易主,如同抽走了維持某種微妙平衡的最后一塊基石。稻妻這座壓抑已久的火藥桶,內里的能量早已飽和,只差一個火星,便會轟然引爆。
而旅行者空,在經歷了邪眼工廠外的慘敗、被八重神子救走、并在鳴神大社秘密地點與同樣重傷初愈的魈會合后,終于獲得了那個關鍵的火星——不是武力,而是一份沉重到足以顛覆信仰的真相。
這份真相,并非來自別處,正是八重神子“不經意”間,在為他們療傷時,“遺落”下的一些零散卻關鍵的卷宗副本、密信殘片,以及幾句看似無心、實則誅心的提點。這些碎片拼湊起來,指向了一個令人窒息的現實:眼狩令的極端執行,幕府對反抗軍的殘酷鎮壓,底層武士的腐敗與欺壓,乃至勘定奉行與天領奉行部分高層與境外勢力的灰色交易……許多曾被認為是“必要之惡”或“將軍意志”的行為背后,竟盤踞著如此龐大而黑暗的利益網絡與權力傾軋。而雷電將軍,那位高高在上、追求“永恒”的影,似乎對此并非全然不知,卻選擇了某種程度的漠視或默許,因為她眼中只有“永恒”的終點,過程中的“代價”與“污穢”似乎可以被忽略。
這份真相,結合之前親眼所見的、因眼狩令而生的無數人間慘劇,以及神里家、珊瑚宮心海長期以來的隱忍與抗爭,終于在空的心中點燃了不可遏制的火焰。這不是簡單的正義感,而是一種深刻認識到“此等‘永恒’絕非民眾所愿,亦非真正安寧”后的決絕。
他不再僅僅是為了幫助朋友或踐行契約。他要做的,是點燃這根引信,讓積聚在稻妻地下的熔巖徹底噴發出來,哪怕這會燒毀一切,也要在灰燼中,為新的可能掙得一線生機。
魈沉默地站在他身邊。夜叉的金色眼眸中倒映著空的決心,他沒有多,只是將手中的和璞鳶握得更緊。業障在體內隱隱躁動,但守護的契約與對“不義”的本能排斥,讓他選擇了并肩。
反抗軍與社奉行暗中積蓄的力量,在空的串聯與八重神子若有若無的“默許”下,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決心,被動員起來。這不再是小規模的襲擾或游擊,而是一次目標直指稻妻統治核心——天守閣與雷電將軍人偶的、決死般的進擊。
戰火,以一種令人猝不及防又仿佛宿命般的方式,在稻妻城的邊緣被點燃,并迅速向中心蔓延。反抗軍的旗幟與幕府軍隊的陣線激烈碰撞,元素的光芒與刀劍的寒光在街巷間交錯。空與魈作為鋒矢,一馬當先,突破了一道又一道防線。他們的目標明確:天守閣前廣場,千手百眼神像之下。
雷電將軍的人偶,似乎早已預見到這一刻。她沒有固守天守閣,而是手持夢想一心,御空而來,降臨在神像之前。紫色的雷霆環繞其身,漠然的目光掃過戰場,最終鎖定在空和魈身上。無需語,神明的威壓便讓整個戰場為之一滯。
戰斗再次爆發。這一次,空與魈有了同伴,有了后方,戰術更加靈活,意志更加堅定。但雷電將軍人偶的力量依舊恐怖,每一刀都帶著撕裂空間的威能,雷霆如獄,籠罩四方。戰斗異常慘烈,反抗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價,但他們的步伐沒有停止。
就在戰局最焦灼、雷電將軍人偶的威勢幾乎要再次壓倒一切時,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變數發生了。
天領奉行的大將,九條裟羅,正率領著她的奧詰眾精銳,在側翼與反抗軍一部激烈交戰。她面容冷峻,攻勢凌厲,薙刀揮動間雷光四射,盡顯幕府頂尖武人的風范與對將軍的忠誠。
然而,就在一次交鋒的間隙,空不顧危險,硬頂著雷電將軍人偶揮來的刀芒余波,將一份用特殊防火材料包裹、浸染了元素印記的信件,奮力擲向了九條裟羅。
“九條大將!請看此信!看看你誓死效忠的幕府,究竟在守護什么!”空的聲音在baozha與喊殺聲中顯得微弱,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九條裟羅本能地揮刀想要擊落那可疑的物件,但刀刃觸及的瞬間,她感受到了上面熟悉的、屬于天領奉行內部最高加密的印記波動(這自然是八重神子的“手藝”)。鬼使神差地,她手腕一轉,用刀背接住了信件,迅速掃了一眼封印——那印記,竟與不久前她無意中截獲、卻因權限不足無法破譯的某份絕密情報的邊角印記一模一樣!
戰場不容她細想,但心中的疑慮與長久以來某些被強行壓下的不安(比如對眼狩令執行中某些過分行為的隱約察覺,對同僚某些奢靡腐敗的厭棄),在此刻被無限放大。她咬了咬牙,將信件飛快地塞入懷中,繼續戰斗,但攻勢明顯不如之前那般一往無-->>前,眼神中多了幾分掙扎。
戰局稍歇的短暫空隙,九條裟羅退到相對安全的角落,用顫抖的手指迅速拆開信件。信上的內容,如同最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心中名為“忠誠”的鎧甲。
上面詳細羅列了天領奉行數名高級將領(包括她曾尊敬的一些前輩)與勘定奉行、乃至境外勢力勾結,借眼狩令與戰爭之機,倒賣軍資、侵吞救濟款項、打壓異己、甚至偽造軍功的確鑿證據(部分來源于神里家與珊瑚宮心海的長期調查,部分則是八重神子“適時”提供的)。信末,還有一段簡短的、關于雷電將軍人偶對某些明顯違背武士道與民眾利益的命令予以默許的分析,字字誅心。
更讓她渾身冰冷的是,其中提到了她九條家內部,似乎也有人卷入了某些不光彩的交易,而她的養父九條孝行,可能并非全然不知情……
“這……不可能……”九條裟羅的手劇烈顫抖起來,紙張幾乎要被她捏碎。信仰的支柱出現了裂縫,而且是被最殘酷、最骯臟的現實生生撕裂。她一直以來所堅信的“將軍的永恒”、“幕府的正義”、“家族的榮耀”,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她抬起頭,望向戰場中央。那里,雷電將軍人偶正以無可匹敵的力量壓制著空和魈,雷霆之下,反抗軍戰士不斷倒下。而幕府軍中,某些將領的呼喊聲中,她似乎聽出了貪婪與殘忍,而非保家衛國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