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承受那種‘萬一’。”
最后幾個字,他說得很慢,很清晰。沒有激烈的情緒,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一個基于最冷酷的風險評估,卻又浸透了最深切擔憂的事實。
溫迪所有的反駁、不滿、義憤,在這短短幾句話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間消散。他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趙江,看著他眼中那抹罕見的、真實的憂慮,感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攥住,酸澀而柔軟。
原來……他不是在畏懼雷神,不是在計較得失利弊。他所有的謹慎、所有的權衡、所有的“不近人情”,歸根結底,只是將“溫迪的安全”放在了壓倒一切的位置上。哪怕為此,需要壓抑他自身可能的判斷,需要以更復雜迂回的方式去處理問題,需要承擔他或許并不完全認同的“保守”名聲。
趙江見他怔住,眼中的凌厲漸漸被一種深沉的無奈取代。他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那動作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答應有限度地支持空和神里綾華,并非認同他們成功的概率有多大,而是因為……這是目前看來,既能稍稍回應你的期望,又能將你盡可能隔離開最直接風險的方式。”他看向溫迪,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但那份底層的溫度并未散去,“通過可控的渠道提供間接幫助,將矛盾主體限定在空、神里家乃至反抗軍與幕府之間。我們,尤其是你,必須始終停留在‘旁觀者’與‘有限協助者’的陰影里。這是底線。”
溫迪低下頭,看著自己絞在一起的指尖。剛才那股理直氣壯的氣勢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愧疚、感動和更深理解的情緒。他想起趙江一直以來為他做的一切,從璃月到稻妻,從縱容他的任性到為他設立基金會,再到此刻,為了他一點“意難平”,而甘愿踏入更復雜的棋局,卻還要小心翼翼為他劃出安全區。
“……對不起。”溫迪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是我……太沖動了。只想著那些受苦的人,只想著‘應該’怎么做,沒有……沒有好好想過你的擔心。”
他抬起頭,翡翠色的眼眸里氤氳著水汽,卻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我答應你,以后……不會隨便意氣用事,不會讓自己陷入明顯的危險。我會乖乖待在……你劃定的安全區里。但是……”
他伸出手,輕輕抓住趙江剛才拂過他下頜的手,將那只微涼而骨節分明的手掌貼在自己臉頰上,感受著那份熟悉的溫度與力量。
“你也不要太勉強自己。”溫迪輕聲說,眼神認真,“我知道你很厲害,能處理很多麻煩。但……你也是我的趙江。我也會擔心你。”
趙江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隨即,那總是抿成直線的薄唇,似乎軟化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他反手握緊溫迪的手,另一只手抬起,這次沒有猶豫,輕輕揉了揉溫迪柔軟的發頂。
“笨。”他低聲說,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字眼,但語氣卻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沒有嫌棄,沒有無奈,只有一種近乎縱容的、沉甸甸的溫柔。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變小了,只剩下淅淅瀝瀝的尾聲。書房內,燈火將兩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墻壁上,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開彼此。
風暴或許正在稻妻的天空積聚,雷霆的陰影依舊高懸。但在這一方小小的、被溫暖燈光籠罩的天地里,風與他的守護者,剛剛完成了一次無聲的約定。一個關于沖動與克制,關于理想與安全,關于憤怒與擔憂,最終都歸于彼此牽掛的約定。
溫迪將臉埋在趙江肩頭,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清冷的氣息,心中那份因眼狩令而起的憤怒與無力,并未完全消失,但奇異地被另一種更堅實、更溫暖的東西包裹了起來。
他知道,前路依然艱難,改變絕非易事。但至少,他不是獨自在風中飄搖。他有他的“暴君”,會用最理智甚至最冷酷的方式,為他劈開荊棘,也會用最深沉的擔憂,為他筑起最堅固的城墻。
這就夠了。對于此刻的溫迪而,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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