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毀滅?”溫迪重復著這個詞,眼神驟然變得無比哀傷,那悲傷如此濃烈,幾乎要滿溢出來。他定定地看著趙江,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軀殼,看到了某個遙遠而可怕的景象。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難以喻的哽咽,“你就……這么輕易地接受‘消亡’這個概念嗎?哪怕是……你自己的消亡?”
趙江愣住了。溫迪此刻流露出的悲傷,對象似乎……是他?這太奇怪了。他們明明在討論普遍的死亡,為何溫迪會用這種仿佛他即將死去,或者說……仿佛他已經死去過一次的眼神看著他?
“我……”趙江斟酌著詞語,“我會接受。這是自然規律的一部分。如果我的死亡能換來更有價值的東西,比如……”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眼神下意識地回避了溫迪的目光,仿佛觸及了某個他自己也未完全明晰的禁區。
溫迪的嘴唇微微顫抖,他仿佛陷入了某種痛苦的回憶,喃喃低語:“可是……有人不會接受啊……當重要的人在眼前逝去,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就像千百把刀子在心里攪動……我……我經歷過……”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錐心刺骨的疼,他所指的,似乎是那位早已逝去的、建立新蒙德的友人。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再次牢牢鎖住趙江,那眼神中的悲慟幾乎要將趙江淹沒:“趙江……如果……我是說如果……死的是你呢?你真的能坦然接受嗎?在你意識消散的那一刻,你不會有絲毫的留戀和不甘嗎?”
這個問題像一支利箭,猝不及防地射中了趙江。他感到心臟莫名地一緊,一陣模糊的、帶著劇烈疼痛和強烈不甘情緒的碎片感瞬間掠過腦海,快得抓不住任何清晰的畫面,只留下一種令人窒息的余悸。
他強行壓下那怪異的感覺,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回答道:“我會接受。”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如之前那般絕對,甚至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遲疑。他看著溫迪眼中那幾乎要溢出的、仿佛預知了某種悲劇的悲傷,一種莫名的沖動讓他補充道,聲音放緩了些:“……至少,在‘此刻’,我還活著,還能坐在這里與你爭論這個問題。這就夠了。”
他沒有用大道理去反駁,而是用一種近乎笨拙的方式,試圖安慰眼前這位情緒異常激動的神明。
溫迪看著他,眼中的悲傷并未褪去,反而因為趙江這句帶著“當下”意味的話而更添了幾分復雜。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化作一聲極輕的、帶著無盡悵惘的嘆息。
餐館里悠揚的琴聲依舊,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但兩人之間的空氣中,卻仿佛彌漫開了一層無形的、關于存在、消亡與記憶的迷霧。趙江隱約感覺到,溫迪的悲傷背后,隱藏著一個與他息息相關,而他卻毫無所知的巨大秘密。那個關于“死亡”的答案,似乎遠比他想象的更要復雜,也更加……貼近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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