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不是。”
程處輝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還有您的狀態。”
“您剛才咳嗽,聲音聽著虛弱無力。”
“可我聽得分明,您那口氣提得很足,只是在喉嚨口打了個轉,故意弄出了那種嘶啞的效果。”
“真正久病之人,連提氣的力氣都沒有,那咳嗽聲是從肺腑里發出來的,短促而沉悶。”
“這些是細節,一般人或許注意不到,就連孫神醫,恐怕也因為先入為主,被您給騙過去了。”
程處輝看著秦瓊愈發震驚的眼神,心中暗笑。
開玩笑,我可是看過無數宮斗劇宅斗劇的現代人。
這點裝病的伎倆,在我面前簡直就是小兒科。
“當然,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
“真正讓我敢下定論的,還是剛剛您兒子和夫人的反應。”
“我故意說有軍國大事,要單獨跟您談。”
“您猜怎么著?”
“懷道兄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主動要帶伯母出去,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心里清楚,您根本沒病到不能談事的地步。”
“他只是在配合您演戲而已。”
“一個人的演技或許能騙過所有人,但一個家族,想要滴水不漏地演一場大戲,太難了。”
“總會有破綻的。”
程處輝攤了攤手,一臉“案子就這么破了”的輕松表情。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秦瓊看著程處輝,那雙銳利的眼睛里,震驚之色已經無以復加。
他自問計劃周詳,又有孫思邈這位神醫親自為他掩飾病情。
脈象、氣色都做得天衣無縫,為何還是被這個毛頭小子一眼看穿。
原來,破綻不在自己身上,而在自己最親近的家人身上。
是啊,關心則亂。
懷道和夫人,正是因為太在乎自己,才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最真實的反應。
許久之后,秦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一聲嘆息,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也卸下了他所有的偽裝。
他靠在床頭,整個人看上去依舊枯瘦,但那股縈繞在眉宇間的死氣,卻悄然散去了不少。
“你說的沒錯。”
“我的確是在裝病。”
秦瓊的聲音多了一絲中氣。
“為何?”
程處輝追問道。
“功高震主。”
秦瓊緩緩吐出四個字,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當年隨陛下征戰天下,我等武將,是陛下的刀,是陛下的盾。”
“那時候,陛下需要我們為他披荊斬棘,蕩平四海,自然是恩寵有加,信任不疑。”
“可如今,天下太平了。”
“這把刀,若是還那么鋒利,就會讓握著它的人,感到不安了。”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眼神變得悠遠而復雜。
“君心難測啊。”
“想我大唐開國,多少功臣猛將,凌煙閣上二十四人,如今又有幾人能得善終?”
“我秦瓊不是怕死,沙場之上,生死早已看淡。”
“我怕的是,我這一世的功勛,最終會成為家族的催命符。”
“我怕我死后,懷道他們,會因為我這個‘翼國公’的身份,而被卷入無休無止的朝堂紛爭。”
“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所以,我只能病。”
“我病了,就遠離了朝堂,遠離了陛下的視線。”
“我成了一個無用的廢人,陛下自然就不會再對我心存忌憚。”
“這叫,急流勇退。”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