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郡別院沉浸在一片刻意營造的悲戚氛圍中。白布懸掛,哀樂低回(雖未真正奏響,但氣氛已然到位)。下人們低著頭,行色匆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哀傷與惶恐。
    宋伊人一身縞素,跪在臨時布置的靈堂一側,面前是一口厚重的、剛剛趕制出來的柏木棺材。棺蓋尚未合攏,里面鋪著厚厚的錦褥,而“遺體”——
    白蘅被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壽衣,靜靜地躺在其中。他的臉色在宋伊人精心調配的藥物作用下,呈現出一種死灰中透著詭異青黑的色澤,皮膚冰冷僵硬,毫無彈性,甚至在一些關節處,用特殊藥水點出了逼真的、略微擴散的“尸斑”。他的呼吸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脈搏在“龜息散”和倉承金針鎖脈的作用下,變得極其緩慢和微弱,如同即將斷絕的游絲。任何尋常的探察,都絕對會認定這是一具死去數個時辰的尸體。
    只有宋伊人知道,師父胸腔內那一點微弱的生機,正被霸道的藥力和內力強行鎖住,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真正熄滅。每一次施針,每一次用藥,都是在與閻王搶時間,都是在師父本就油盡燈枯的身體上再加一層負荷。她的心在滴血,但臉上卻只能維持著麻木的悲慟。
    倉承也是一身素服,站在一旁,面色沉凝,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他看似在守靈,實則全身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警惕著任何可能的意外。假死藥方和手法是他提供的,但具體操作和維持,全靠宋伊人對白蘅身體狀況的精準把握和精湛針法,兩人必須完美配合。
    達奚峰則在前廳應付著聞訊而來的各方人物。京城查案組果然派了人前來“吊唁”,實為查驗。來的是那名內衛頭領和兩名精通刑名仵作的手下。
    “達奚將軍節哀。”內衛頭領皮笑肉不笑地拱手,目光卻如同毒蛇般掃向靈堂內的棺材,“白蘅先生一代鬼醫,竟就此溘然長逝,實在令人扼腕。我等奉崔大人之命,特來祭奠,并……按例查驗,以免有什么疏漏,也好對朝廷有個交代。”他特意強調了“按例查驗”和“朝廷交代”,堵死了達奚峰拒絕的借口。
    達奚峰臉色陰沉,強壓著怒火:“閣下請便!只是先生生前受盡折磨,遺體不堪驚擾,還請手腳放輕些!”
    “自然。”內衛頭領冷笑一聲,帶著兩名手下走向棺材。
    宋伊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低下頭,掩飾眼中的緊張。倉承則微微上前半步,看似哀傷過度需要攙扶,實則擋住了最佳的攻擊路線,一旦對方有異動,他能瞬間暴起發難。
    內衛頭領站在棺邊,仔細打量著白蘅的“遺容”,那雙毒辣的眼睛不放過任何細節。一名手下拿出特制的銀針,試探性地刺向白蘅的手背、脖頸等部位——這是在查驗是否還有生機反應以及是否中毒。
    銀針刺入,毫無血色流出,肌膚毫無彈性。手下對內衛頭領微微搖頭。
    另一名手下則拿起一個小巧的琉璃鏡,對著白蘅的口鼻、眼睛仔細觀察,查看瞳孔和黏膜狀態。
    靈堂內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火盆中紙錢燃燒的噼啪聲和那內衛手下細微的動作聲。
    宋伊人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對自己和倉承的手段有信心,但內衛中亦有能人,任何微小的破綻都可能導致萬劫不復。
    那手持琉璃鏡的手下看了半晌,眉頭微蹙,似乎對那詭異的青黑色澤和細微的“尸斑”有些疑惑,但又說不出具體哪里不對。畢竟“龜息散”和“碧磷粉”都是極其罕見隱秘的方子,非尋常仵作能識破。
    內衛頭領的目光則更多地在打量棺材本身,甚至用手輕輕敲擊棺木四周,似乎在檢查是否有夾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長。-->>
    終于,內衛頭領似乎沒有發現明顯的破綻,揮了揮手。兩名手下退后。
    “看來確是傷重身亡。”內衛頭領淡淡地說了一句,語氣中聽不出是相信還是失望。他轉向達奚峰:“不知將軍準備何時發喪?送往何處?”
    “先生乃江南人士,自然要落葉歸根。”達奚峰沉聲道,“已備好車馬,今日午時便出發,由本將親率一隊精銳護送,務必讓先生魂歸故里。”
    “今日午時?如此急促?”內衛頭領眼中閃過一絲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