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被拍得山響,粗暴而無禮,瞬間擊碎了小院內短暫的寧靜。宋明軒臉色唰地白了,手下意識地攥緊了母親的衣袖。張氏虛弱的身體微微一顫,眼中掠過一絲驚懼。
    宋伊人心頭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鐵手攥緊。“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是因為那些散出去的歌謠揭帖?還是趙致遠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折辱方式?亦或是……達奚愉的行蹤暴露了?”無數個念頭在電光火石間閃過,但她臉上卻迅速凝結起一層慣有的、略帶麻木的怯懦和疲憊。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示意弟弟扶母親進屋,自己則理了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這才慢吞吞地走去開門。
    門閂拉開,吱呀一聲。門外,夕陽的余暉被兩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徹底擋住。是郡王府的侍衛,身著統一的青灰色勁裝,腰佩長刀,臉上帶著一種長期為虎作倀養出的倨傲和戾氣。為首那人,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毫不客氣地在宋伊人臉上和她身后逼仄的院落里刮過。
    “宋氏?”聲音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宋伊人微微垂下眼瞼,身體下意識地縮了縮,聲音細若蚊蚋:“……是。官爺有何吩咐?”
    “世子爺要見你。”那侍衛根本不廢話,語氣森然,“跟我們走一趟吧。”
    不是詢問,是命令。甚至帶著一絲押解的意味。
    宋伊人心念電轉。直接拒絕或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只會立刻招致更嚴重的后果。必須去,但必須爭取一點時間和空間。
    她臉上適時地露出驚慌和畏懼,聲音帶著顫音:“世……世子爺要見民女?不知……不知所為何事?民女家中母親病重,弟弟年幼,實在……”
    “廢什么話!”另一個侍衛不耐煩地打斷她,手按上了刀柄,“世子爺召見,是你的造化!趕緊的,別磨蹭,惹怒了世子爺,有你好果子吃!”
    那冰冷的威脅幾乎不加掩飾。
    宋伊人仿佛被嚇住了,身體微微發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屋內,低聲道:“容……容民女跟弟弟交代一聲,安頓一下病重的母親……求官爺行行好……”她說著,眼中甚至逼出了幾點惶惑的淚光,將一個底層女子面對強權時的無助與恐懼演繹得淋漓盡致。
    那為首的侍衛皺了皺眉,似乎嫌麻煩,但打量了一下她這副風一吹就倒的瘦弱模樣和家徒四壁的破敗院子,量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樣,便不耐煩地揮揮手:“快點!”
    “謝官爺!”宋伊人連忙道謝,轉身快步走進屋內。
    一進屋,她臉上的怯懦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冷靜和銳利。她飛快地低聲對嚇傻了的宋明軒道:“看好娘,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出來!等我回來!”她的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然后,她迅速走到墻角一個不起眼的破瓦罐旁,伸手進去,指尖捻起一點點幾乎看不見的白色粉末——這是她根據白蘅所授,用幾種常見藥材調配出的“偽寒散”,服下后能令人短時間內臉色蒼白,渾身發冷,脈象虛浮,狀似感染嚴重風寒。她將那點粉末飛快地含入口中,用唾液咽下。
    做完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那副惶恐不安的表情,走出門去。
    “走吧,官爺。”她低眉順眼地說道。
    兩名侍衛一左一“護送”著她,穿過漸漸安靜下來的巷弄。沿途有鄰居偷偷從門縫里張望,眼神復雜,有同情,有畏懼,也有麻木。宋伊人始終低著頭,仿佛不堪重負,但眼角的余光卻如同最精密的羅盤,默默記下路線、守衛換崗的間隙、以及郡王府側門附近的地形細節。她能感覺到懷中藥粉的硬角硌著皮膚,也能感覺到“偽寒散”的藥力開始慢慢發作,一絲絲寒意從骨髓里透出,皮膚表面卻開始微微發熱。
    再次進入那座奢華卻令人窒息的郡王府,路徑與上次一般無二,但氣氛卻截然不同。上次是故作姿態的“施舍”,這次卻像是押送囚犯。侍衛將她直接帶到了一處更為偏僻寂靜的院落,并非上次的偏廳。這里守衛明顯更加森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煩意亂的熏香。
    “在這里等著!”侍衛將她推進一間光線昏暗的書房,冷喝一聲,便反手關上了門,從外面守住。
    書房內陳設精美,卻透著一股陰冷之氣。四壁書架林立,卻并非擺滿書籍,而是放置著許多古玩玉器,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空氣中那奇異的熏香味道更濃了,甜膩中帶著一絲腐朽感,聞久了讓人頭腦發暈。
   &nb-->>sp;宋伊人垂首立在當地,默默運轉白蘅所教的粗淺調息之法,抵抗著那熏香帶來的不適,同時讓“偽寒散”的藥效更快地遍布全身。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腳開始冰涼,臉頰卻反常地發熱,呼吸也不自覺地變得有些急促微弱起來——正是嚴重風寒的癥狀。
    等待的時間并不長,但卻異常煎熬。每一秒,她都在飛速思考著各種可能性,預設著趙致遠可能提出的問題,編織著合乎情理的答案。她必須像最精密的儀器,不能有絲毫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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