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那錠冰冷而屈辱的銀子,宋伊人走出了郡王府那吞噬光明的朱紅大門。身后的奢華與虛偽被重重門扉隔斷,眼前的街道被暮色浸染,顯得愈發清冷破敗。
    手中的銀錠硌在掌心,沉甸甸的,卻不是希望的分量,而是仇恨的砝碼。趙致遠那蒼白病態卻又居高臨下的臉,管家那輕蔑的眼神,如同冰冷的針,反復刺戳著她的神經。但她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個卑微乞憐的女子只是一層薄薄的面具。
    她需要盡快回家,母親還需要照料,弟弟還在擔憂地等待。她加快腳步,拐入一條通往家中的僻靜巷弄。這條巷子白日里就少有人行,入夜后更是昏暗幽深,只有幾戶人家門縫里漏出的微弱燈光,勉強勾勒出坑洼不平的地面輪廓。
    就在她即將走出巷口時,腳步猛地一頓。
    敏銳的嗅覺捕捉到了一絲極不尋常的氣味——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冽又怪異的甜香,絕非尋常傷口或宰殺牲畜所能產生。
    她立刻屏住呼吸,眼神銳利如夜梟,掃視著昏暗的巷角。目光最終定格在一堆幾乎被陰影完全吞噬的廢棄雜物后。那里,似乎有一個比夜色更濃重的輪廓蜷縮著,微弱的、壓抑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傳來。
    宋伊人心頭一緊。是仇殺?意外?還是陷阱?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袖中藏著的銀針,身體緊繃,悄無聲息地靠近。每一步都輕若鴻毛,落地無聲,這是連日來在山中險地采藥鍛煉出的本能。
    離得近了,那血腥味更加刺鼻。借著極遠處傳來的一點微弱燈火,她看清了——那是一個女子!
    女子穿著一身夜行衣料,卻早已被撕裂多處,露出底下深可見骨的傷口。最駭人的是肩背處的一道劈砍傷,幾乎斜貫整個背部,皮肉翻卷,鮮血仍在汩汩滲出,將身下的地面染成一片暗紅。她臉上蒙面的黑巾已脫落大半,露出一張蒼白如紙、卻依舊能看出極其清麗姣好的側臉,眉頭因巨大的痛苦而死死擰緊,嘴唇咬出了血,顯然在昏迷前經歷了極大的痛苦和掙扎。
    她的穿著打扮、身受的重傷、以及出現在這種地方,無不昭示著她絕非普通百姓。尤其是她即使昏迷,手中仍死死攥著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刃身狹長,隱有幽光,絕非民間之物。
    宋伊人的目光飛快掃過女子周身。傷口處理極其粗糙,只是胡亂用撕下的衣料捆綁止血,顯然是在極度倉促間自行處理的,毫無作用。失血過多已讓她的體溫低得嚇人,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眼看就要油盡燈枯。
    救,還是不救?
    救,可能惹上天大的麻煩,這女子來歷不明,仇家恐怕非同小可。
    不救,她必死無疑,今夜便將悄無聲息地腐爛在這骯臟的巷角。
    這個念頭只在宋伊人腦中盤旋了一瞬。
    幾乎是本能,她蹲下身,手指迅捷地搭上女子冰冷的頸側。脈搏微弱欲絕,但還有一絲極其細微的跳動。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立刻做出了決定——救!
    并非純粹的善心發作,而是在這電光火石間,她從那女子殘破的衣料質地、緊握的非凡兵刃、以及即使在昏迷中仍透出的某種難以喻的凜然氣質中,看到了一種可能性。一種或許能打破眼下困局的可能性!白蘅的話在她耳邊回響——力量,需要各種形式的力量!
    她迅速觀察四周,確認無人。然后,她毫不猶豫地撕開自己外袍下相對干凈的中衣襯里,成條狀。她先以極快的手法,用銀針刺入女子肩頸幾處大穴,暫時封閉部分血流,減緩失血速度。動作精準冷靜,絲毫不遜于白日里在草棚的練習。
    接著,她小心翼翼地解開女子胡亂捆綁的布條,露出那可怖的傷口。借著微光,她能看出傷口邊緣泛著一種極不正常的淡紫色,顯然兵器上還淬了毒!
    “麻煩。”宋伊人蹙眉低語,手下卻更快。她取出隨身攜帶的、白蘅給的傷藥粉——藥性猛烈,但止血生肌有奇效——毫不猶豫地灑在傷口上。藥粉觸及皮肉,發出輕微的“滋滋”聲,昏迷中的女子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悶哼。
    宋伊人毫不手軟,用干凈的布條迅速而有力地將傷口重新緊緊包扎好,打了個牢固的結。然后,她嘗試將女子扶起。
    這女子身形高挑,雖昏迷,骨架-->>卻不輕。宋伊人自己也是體力耗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她半背半拖地挪動起來。每動一下,女子傷口都可能被牽扯,發出無意識的痛哼,冷汗浸透了兩人相貼的衣衫。
    決不能回家!母親病重,弟弟年幼,絕不能將任何未知的危險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