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霽款步而入。晨光勾勒著她清瘦卻挺拔的身姿,雨過天青色的素軟緞長衣如水般流瀉,襯得她肌膚如玉。烏發松松挽就,簪一支素凈的羊脂玉簪,再無多余飾物。昔日眉宇間揮之不去的驚悸與沉郁,已如晨霧消散,只余下一種沉靜的專注,凝在她微垂的眼睫和弧度柔和的唇角。她抬眸,目光沉靜如水,先落在母親溫煦的笑臉上,隨即轉向下首的崔珩與崔琬,清澈的眼底沒有絲毫疏離,反而帶著一絲了然與溫和的探詢。
    “娘。”她聲音清泠,帶著久經沉淀的寧靜,向崔令儀微微頷首。
    崔琬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像只歡快的小雀兒,幾步跑到陶云霽面前,卻又在距離一步之遙時生生剎住腳步,仰著小臉,杏眼里閃著光,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興奮:“表姐!我和哥哥剛才正央求姑母呢!我們看了你畫的那太液湖,簡直太美了!簡直像是神仙住的地方!哥哥說紙上看得不過癮,想請表姐帶我們去湖上真真兒地瞧一瞧,玩一玩!表姐…表姐可愿意帶我們去?”她一口氣說完,緊張地盯著陶云霽的表情,生怕看到一絲為難。
    崔珩也連忙起身,對著陶云霽端端正正作了一揖,語氣比方才更添幾分鄭重:“表姐,珩與琬兒冒昧相邀,實是仰慕表姐畫中意境,心向往之。不知表姐今日是否得閑?”
    陶云霽的目光在崔琬因期待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和崔珩鄭重其事的姿態上輕輕掠過。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緩步走到崔令儀身邊,姿態自然親昵。晨光中,崔令儀清晰地看到女兒眼底那抹溫和的笑意加深了些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清淺漣漪。
    “娘方才應允了?”陶云霽的聲音不高,帶著詢問,目光卻是明澈的了然。
    崔令儀含笑點頭,抬手替女兒理了理并無一絲褶皺的袖口,動作輕柔:“嗯,娘覺得甚好。湖上風光正盛,你帶珩兒、琬兒去散散心,也替娘好好招待他們。”她頓了頓,看著女兒沉靜的眼眸,又溫聲補了一句,“若覺得人多氣悶,早些回來也無妨。”這是母親最深的牽掛,給女兒留下隨時退守的余地。
    陶云霽聞,唇角那抹笑意愈發清晰,如同初陽融化了薄冰,清淺卻真實。她轉向崔珩與崔琬,目光澄澈而溫和,聲音清泠悅耳,帶著一種走出陰霾后的通達與善解人意:“太液春深,水色正佳。能陪表弟表妹同游,云霽求之不得。”
    她頓了頓,目光在崔琬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的小臉上停駐片刻,眼底掠過一絲聰慧的靈動,仿佛看穿了少女對熱鬧的向往,溫補充道:“湖上常有隨波賣花賣果、唱曲獻藝的小舟,頗有趣味。琬兒若有興致,亦可聽聽小曲兒,嘗嘗時鮮的蓮蓬菱角。”
    “真的嗎?太好了!”崔琬再也按捺不住,歡呼出聲,下意識想抓住陶云霽的手臂,伸到一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改為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裙角,小臉興奮得通紅,“謝謝表姐!表姐最好了!”
    崔珩心頭也是一松,臉上露出明朗的笑容,再次鄭重一揖:“多謝表姐成全!有勞表姐了!”他看向陶云霽的目光,除了感激,更添了幾分由衷的親近與欣賞。這位表姐,心思細膩,竟連妹妹喜好熱鬧的小心思-->>都體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