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五月初四,端陽將至。潁川濟世醫學堂內,卻無半分節慶氣息。皇帝染疫、急召入京的驚雷余威尚在,壓得人心頭沉甸甸。學堂核心齊聚于那間簡陋卻承載了無數日夜鏖戰的醫案室內,氣氛凝重如鐵。
    油燈搖曳,映照著幾張神色各異卻同樣堅毅的臉龐。
    李衡端坐主位,須發微霜,眉宇間溝壑更深。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卷泛黃的《神農本草經》,目光沉靜,卻似古井深潭,蘊著驚濤。女兒李昭與愛徒倉垣即將踏入龍潭虎穴,此行之險,遠非潁川郡內小打小鬧可比。洛陽,那是權柄交織、步步殺機的旋渦中心。
    李昭一身素凈的葛布衣裙,正伏案疾書。羊毫小筆在絹帛上飛快游走,留下娟秀卻力透紙背的字跡。她時而凝眉沉思,時而奮筆疾書,將連日來對青骨疫的所有認知、銀子菜的藥性藥理、配伍禁忌、簡易辨識法以及防疫要點,傾囊相授,毫無保留。燭光在她專注的側臉上跳躍,映得那雙清澈的眼眸亮如寒星,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懼——非為己身,為這潁川乃至天下,若他們此行有失,這剛點燃的星火恐將復滅。
    倉垣抱臂立于窗邊陰影處,身姿如松似岳。他并未佩劍,但周身那股蓄勢待發的凌厲之氣,比任何兵器都更迫人。他目光如鷹隼,銳利地掃過窗外沉沉的夜色,耳朵捕捉著遠處任何一絲異響。文甲那怨毒扭曲的背影,如同烙印刻在他心頭。此人絕不會善罷甘休,這千里迢迢的進京路,便是他下手的最好時機。他心中早已勾勒出數條可能的伏擊路線,盤算著遭遇不同人數、不同地形時的應對之策,指節在臂彎處無聲地收緊。
    華老(華松)坐在李衡下首,閉目養神。枯瘦的手指捻著一枚曬干的銀子菜葉片,置于鼻端輕嗅,似在品味其微澀的生機。他面上古井無波,心中卻如明鏡。太醫署束手,皇帝染疫,此召非福。宮中傾軋,藥石無眼,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株連九族之禍。此行,是醫者本分,亦是懸于刀尖的絕險。
    孫仲景坐在李昭對面,看著李昭筆下流淌的救世良方,眼神復雜。他年歲稍長,性子沉穩,醫術精純,尤擅疫病理論梳理。陳彥則年輕些,手腳麻利,記性極佳,是記錄和傳播的得力人選。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與責任。
    “咳,”李衡清了清嗓子,聲音低沉,打破了室內的沉寂,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圣命難違,洛陽之行,勢在必行。然,前路艱險,文甲之流,如同跗骨之蛆,必不甘心。我等需做萬全準備。”
    他目光首先轉向倉垣:“垣兒,此行護衛,重擔在你。快馬疾行,需精良腳力。挑選耐力最佳、性情最穩之馬,備足雙份蹄鐵、鞍轡。武器,明處佩劍,暗處…”他頓了頓,眼神銳利,“袖箭、飛蝗石、淬毒短匕,務求隱蔽致命。華老與昭兒不通武藝,遇險時,你需以命相護,確保他們能及時脫離險境,按預設路線遁走。”
    倉垣抱拳,聲音斬釘-->>截鐵:“師父放心!弟子已在心中推演數遍。遇官道設卡,則繞行山野;遇密林伏擊,則引敵分兵,擇險要處反制;若遇大隊人馬強攻…”他眼中寒光一閃,“弟子拼死斷后,護華老與師妹自備好的隱秘小路撤離,路線已與幾位本地獵戶核實,備有應急干糧與傷藥藏于沿途標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