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甲向前踱了一步,靴子踩在松軟的田埂上,無聲無息。他從懷中取出一份蓋著朱紅官印的絹帛文書,并未展開,只是用那冰冷的、毫無起伏的語調,直接宣判了此行的目的:
    “奉上諭及郡府令,即日起,所有已發現及新發現之‘銀子菜’產地,一律由郡府接管,設卡封禁。民間私藏、采摘、交易此物者,以囤積居奇、擾亂防疫論處!潁川濟世醫學堂,須即刻交出此物之詳實栽培、炮制、用藥秘錄。此后所有銀子菜藥源,統一由郡府調配,專供…”他頓了頓,目光掠過李昭瞬間蒼白的臉,吐出兩個冰冷的字,“…官需。”
    “官需?”李昭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冰,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釘在寂靜的空氣中。她沾滿泥土的手垂在身側,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被徹底褻瀆的憤怒。她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一臉為難的陳明遠,直直刺向文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何謂官需?是專供郡府高墻之內,還是快馬送入洛陽公卿豪門?是讓這救命的草,變成官老爺們錦上添花的‘防疫珍品’,還是讓它去填飽那些在泥地里掙扎、等死的百姓的肚子?!”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劍出鞘,在空曠的田野間激起回響。遠處勞作的流民和學徒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驚愕地望了過來。無數道目光,飽含著驚疑、不安和逐漸燃起的憤怒,聚焦在田邊這小小的對峙圈中。
    陳明遠額上瞬間見了汗,他急急上前一步,試圖打圓場:“李姑娘!李姑娘息怒!文先生的意思,是集中調配,確保藥效,也是為大局著想,避免恐慌爭搶啊…”
    “大局?”李昭猛地打斷他,眼中燃燒著悲憤的火焰,“陳大人!您看看那邊!”她手臂一揮,指向遠處隔離區低矮破敗的草棚,指向那些在病痛中呻吟的身影,“他們的命,就不是大局?!這銀子菜長在田間地頭,是老天爺賜給所有生民的活路!不是給權貴獨占的私財!”
    文甲臉上的肌肉似乎抽動了一下,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帶著一絲殘酷的嘲弄:“李姑娘,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此物既能救人性命,便是國之重器。豈能任由無知小民隨意處置,暴殄天物?交出來,于你,于這學堂,都是最好的結果。否則…”他的目光掃過倉垣按劍的手,又掠過李昭身后那些面露懼色的學徒,威脅之意不而喻。
    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壓力讓人窒息。倉垣的手緊緊攥著劍柄,骨節發白,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目光如鷹隼般鎖死在文甲身上。他感到一種熟悉的、冰冷的殺意正從文甲身上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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