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琰親自執壺,為顧雍和自己斟滿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蕩漾,映著水榭檐角掛著的燈籠微光。
    “先生請。”
    “殿下請。”
    兩人相視一笑,舉杯輕碰。溫酒入喉,一線暖意直下肺腑,驅散了先前密報帶來的緊張寒意。
    “好酒!”顧雍瞇著眼,細細品味,“這江南春,綿柔中帶著勁道,初嘗不覺,后勁卻足。就像……嗯,就像江南的山水,看似溫婉,實則藏著丘壑萬千啊。”
    “先生說得妙。”蕭景琰夾起一箸筍尖,動作閑適,“這筍是京郊新送來的,倒是鮮嫩。說來也怪,京都的雨下得人煩悶,西南那邊……聽說也是連日陰雨?”他語氣隨意,仿佛只是隨口提起天氣。
    顧雍會意,接口道:“是啊,西南多雨,濕氣重。老朽年輕時去過一次,那山路濕滑難行,野物也多,蚊蟲更是擾人。不過,雨后的山澗倒是別有一番景致,水流湍急,沖刷得山石格外干凈,連帶著那些藏在陰暗角落里的蛇蟲鼠蟻,也一并沖走了不少。”他慢悠悠地嚼著牛肉,眼神卻意有所指地掃過池中激起的漣漪。
    蕭景琰輕笑一聲,抿了口酒:“先生好雅興,還惦記著山水景致。本王可沒那份心思,就想著這京都的雨何時能停,好讓人能出去跑跑馬,活動活動筋骨。整日在這府里下棋喝茶,骨頭都快生銹了。”他語氣帶著點自嘲的無奈,活脫脫一個被憋壞了的富貴閑人模樣。
    “殿下莫急。”顧雍呵呵笑道,“春雨貴如油,這雨下透了,萬物才能滋長。殿下正當盛年,閑暇時修身養性,品茗對弈,亦是養氣之道。這棋盤上的進退攻守,有時比真刀真槍的戰場,更能磨礪心性呢。老朽看殿下棋力,近來可是精進不少。”他巧妙地又將話題引回棋局,暗喻著方才的密報與后續的行動計劃。
    “哦?先生謬贊了。”蕭景琰擺擺手,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來來,先生嘗嘗這魚膾,新鮮得很。”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題從京都哪家酒樓的點心最可口,到最近新出的戲文哪個角兒唱得最好,再到江南的絲綢、塞北的風沙……盡是些無關痛癢的閑話家常。蕭景琰時而抱怨兩句宮里的規矩繁瑣,時而又說起幼時在宮中爬樹掏鳥蛋的趣事,語間帶著幾分少年人的跳脫和不諳世事的懶散。顧雍則像個慈祥的長輩,時而應和,時而講些舊時的見聞,妙語連珠,引得蕭景琰開懷大笑。
    觥籌交錯間,一壺酒漸漸見底。小廝撤下殘羹,換上了新沏的香茗。裊裊茶煙升起,混合著雨后草木的清新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