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聽雨軒
    “聽雨軒”內,那股揮之不去的壓抑似乎被裊裊升起的茶香沖淡了些許。窗外,細雨如絲,敲打著芭蕉葉,發出沙沙的輕響,反而襯得室內更加靜謐。
    蕭景琰并未坐在書案后,而是在臨窗的小幾旁,與顧雍相對而坐。小幾上,一副古樸的榧木棋盤,黑白兩色云子錯落其間,正是一局殘棋。手邊,兩只素雅的青瓷茶盞,盛著澄澈碧綠的明前龍井,熱氣氤氳,清香撲鼻。
    蕭景琰執白,指尖捻著一枚溫潤的白子,卻久久未能落下。他的目光雖落在棋枰上,心思卻早已飄向了千里之外的腥風血雨。斷云澗的兇險,玄甲十三衛的生死,如同沉重的秤砣壓在他的心頭。棋盤上的黑白廝殺,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蠱蟲與義士、奸佞與忠良的殊死搏斗。
    “殿下,該您了。”顧雍的聲音平和,打破了沉默。他端起茶盞,輕輕吹拂著水面浮葉,啜飲一口,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只是尋常對弈。
    蕭景琰回過神,自嘲地笑了笑,將白子落在一處看似無關緊要的邊角:“顧先生好定力。此局……步步殺機,險象環生,景琰心亂,難窺其妙。”他意有所指。
    顧雍放下茶盞,目光掃過棋局,落下一枚黑子,看似平淡無奇,卻瞬間將蕭景琰剛落下的白子置于險地。“棋如世事,亂中求穩,險中求機。”他緩緩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烏木手杖光滑的頂端,“殿下心系玄甲,此乃仁心。然‘礪鋒’之策,恰如這盤棋。玄甲是打入敵陣的孤子,看似兇險,若能攪亂敵勢,引出援軍,或焚毀巢穴,便是盤活全局的妙手!縱有犧牲……
    亦是‘棄子爭先’。”他語氣平靜,但“犧牲”二字出口時,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蕭景琰看著自己那顆被逼入絕境的白子,又看看顧雍落下的黑子,沉默片刻,再次落子,這一次,目標直指黑棋一條看似穩固的大龍。“棄子爭先……先生所,景琰明白。只是這‘子’,非是冰冷的棋子,而是十三條活生生的性命,十三條……對我蕭景琰、對‘潛鱗’忠心耿耿的性命!”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痛楚,端起茶盞的手微微顫抖,滾燙的茶水濺出幾滴,落在手背上也渾然不覺。
    顧雍看著蕭景琰手背上的紅痕,輕輕嘆息一聲:“殿下仁厚,乃萬民之福。然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這十三條性命所系,非殿下私恩,而是天下蒼生之望!他們此行,若能成功焚毀斷云澗,或引來蠱巢援軍暴露行藏,便是為千千萬萬掙扎在蠱災中的百姓,撕開了一道生門!這份‘投名狀’,沾的是他們的血,換取的……是天下義士的信任,是蕩平妖氛的契機!老臣相信,‘玄甲’諸君,甘之如飴!”
    蕭景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茶香入肺,卻帶著苦澀。他睜開眼,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決絕取代:“先生教訓的是。是景琰……優柔了。”他不再看棋盤,目光投向窗外迷蒙的雨幕,“傳令下去,讓膳房……準備些好酒好菜,不必奢華,但要管夠。今晚……本王要為‘玄甲’……壯行!”
    京都某處不起眼的后巷深處,一座看似廢棄的貨棧地下,燈火通明。這里是“潛鱗”一處隱秘的據點。
    沒有精致的茶點,沒有雅致的棋局。空氣中彌漫著烈酒、鹵肉和剛出鍋面餅的粗糲香氣。幾張結實的木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滿了大盆的醬牛肉、整只的燒雞、成摞的芝麻燒餅、還有幾壇子貼著紅紙的“燒刀子”。氣氛熱烈而凝重。
&-->>nbsp;   趙鐵鷹依然一身黑衣勁裝站在主位,舉起一個粗瓷海碗,里面是烈得嗆人的燒刀子。他環視著圍坐在桌旁的十三名黑衣“玄甲”成員——磐石、隼眼、鬼步……一張張或剛毅、或冷峻、或帶著江湖草莽氣息的面孔,此刻都染上了赴死前的肅穆與豪情。
    “弟兄們!”趙鐵鷹的聲音如同悶雷,在地下室回蕩,“廢話不多說!酒,管夠!肉,管飽!吃飽喝足,明日一早,拔營!”
    他仰頭,將碗中烈酒一飲而盡,酒液順著虬結的胡須流淌,盡顯豪邁!隨后,他將空碗重重頓在桌上,發出砰然巨響!
    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