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吸引李九月目光的,是石桌正中央,被小心翼翼壓在一方鎮紙下的那本厚厚的手記。深青色的麻布封面,邊緣磨損得厲害,上面沒有任何字跡。她幾乎是踉蹌著撲到桌前,顫抖著伸出手,拂開鎮紙上厚厚的積塵,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本手記。
    觸手是麻布特有的粗糲感,帶著經年累月的冰冷。她屏住呼吸,翻開了封面。紙張枯黃脆弱,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父親那熟悉的、帶著行醫者特有筋骨的小楷墨跡。然而,字里行間,卻夾雜著大片大片早已變成深褐色的噴濺狀污痕——那是早已干涸凝固的血!
    李九月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蠱非毒,乃竊天機之活物…”她輕聲念出開篇第一句,聲音干澀沙啞,“其形百變,寄宿生靈,竊生機,亂陰陽…凡俗之藥石,觸之反哺其兇戾…”
    倉呈暄已無聲地走到她身側,重瞳銳利地掃過那些字跡和觸目驚心的血痕,下頜線繃得死緊。
    李九月強忍著翻涌的心緒,指尖小心翼翼地翻過一頁又一頁。手記中詳細記載了父親窮盡心力對各種蠱蟲的觀察、剖析和嘗試破解的種種方法,字里行間充滿了困惑、挫敗,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執著。許多頁面上,都留下了他反復涂改、推翻前論的痕跡。
    “……懼真火,尤畏至陽之金烏精火……”她的目光停留在一行被反復圈點、墨跡深重的字句上,“畏天光,尤畏正午烈陽之極盛純陽…然其巢穴深藏九幽,避光而居,尋常天火難及……”
    再往后翻,手記的筆跡愈發潦草、凌亂,仿佛書寫者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或處于極度的焦慮之中。一些關鍵的詞句被反復書寫、涂抹,最后幾頁更是被大片的深褐色血污浸透,字跡模糊難辨。
    “……源……焚盡……九幽……巢穴……”李九月艱難地辨認著那些被血污暈染的字跡碎片,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金烏……火種……唯此……可……”
    “可焚盡九幽蠱巢!”倉呈暄低沉的聲音接上了她未盡的詞句,斬釘截鐵。他的目光死死鎖在那片被血污覆蓋的“金烏火種”四個字上,重瞳深處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燒。
    李九月的手指死死摳著粗糙的書頁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父親最后時刻的掙扎、嘔血的痛苦、未能寫完的絕望,透過這冰冷的紙張和刺目的血痕,如同實質的尖針狠狠刺入她的心臟。十年了,父親的遺,他的不甘,他的囑托,原來一直深藏在這不見天日的石室中,被塵埃和血腥掩埋!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令人牙酸的“窸窸窣窣”聲,如同無數細小的爪子在撓刮著堅硬的表面,突兀地在死寂的石室中響起。
    聲音來自石室深處,那排靠著最里側墻壁、半隱在陰影中的厚重青銅罐!
    倉呈暄臉色驟變,猛地將李九月往身后一拉,同時反手拔出了腰間的青銅短劍,動作快如閃電。夜明珠的光芒隨著他的動作晃動,清晰地照亮了那排青銅罐。
    只見其中幾個罐口原本嚴密封死的、刻滿符文的青銅蓋,此刻正在極其輕微地、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頻率震顫著!罐體表面那些古樸的饕餮紋路間隙,正有絲絲縷縷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綠色霧氣滲出,在罐身蜿蜒爬行,散發出與谷中如出一轍的甜膩腥氣。
    “咔…咔噠…”
    一聲清晰的、如同銹蝕機括強行轉動的脆響從最中間那個最大的青銅罐上傳來。緊接著-->>,那布滿銅綠的沉重罐蓋,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內部猛地頂開了一條縫隙!
    一道濃得化不開的、如同深淵淤泥般的暗綠霧氣瞬間噴涌而出,帶著刺骨的陰寒和令人作嘔的甜腥,迅速在石室中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