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七年·三月初四·亥時末
    李九月墜落的深淵,遠比預想的更深、更黑。無邊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包裹了她,擠壓著每一寸感官。刺骨的寒氣穿透單薄的衣衫,直抵骨髓。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土氣息,混合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如同無數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她的鼻腔與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刺痛和瀕死的窒息感。
    下墜的速度極快,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碎石滾落的悶響。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無邊的絕望吞噬時——
    “錚!”
    腰間驟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一條堅韌無比的金線瞬間繃得筆直,如同救命的蛛絲!李九月被這力量猛地一拽,下墜之勢頓止,身體狠狠撞在冰冷濕滑的石壁上,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位,痛得她悶哼一聲。
    是三年前倉呈暄送她的生辰禮——那條看似普通、卻堅韌異常、浸染了他指尖血的“纏情絲”!
    她狼狽地懸在半空,驚魂未定。借著金線另一端系在頭頂一塊巨大凸起巖石上、自身散發出的微弱卻穩定的金色毫光,九月勉強看清了周遭。
    這是一個巨大、幽深、如同巨獸腸胃般的地下溶洞。空氣潮濕得能擰出水,巖壁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散發著幽綠色熒光的苔蘚。這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勉強照亮了石壁表面。
    當李九月的目光觸及那些被熒光苔蘚覆蓋、又頑強顯露出的斑駁壁畫時,她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壁畫風格古老而猙獰。畫面的核心,是兩個容貌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他們赤身裸體,被捆綁在石柱之上,胸膛被利刃剖開,一顆鮮活、仿佛還在跳動的心臟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正從其中一個少年的胸腔,緩緩移向另一個!鮮血淋漓,觸目驚心!四周,跪伏著數名戴著猙獰獸骨面具的巫醫,他們雙手高舉,姿態詭異,像是在進行某種邪惡的獻祭儀式。而地上蜿蜒流淌的、匯聚成河的鮮血,最終竟詭異地描繪出一個巨大、扭曲的輪廓——正是外面祭壇上那口青銅藥鼎的形狀!
    “這是……”李九月瞳孔驟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連聲音都帶上了顫栗,“……倉家失傳的禁術——剖心換血,雙生奪元!”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輕輕撫過壁畫上那對雙生子痛苦扭曲的臉龐。就在指尖觸及那冰冷石壁的瞬間,她手腕上纏繞的“纏情絲”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感應,其中一縷細如發絲的金線,竟不受控制地、如同活物般猛地刺入壁畫邊緣一道極其隱蔽的石縫之中!
    “咔噠…隆隆隆……”
    一陣沉重、緩慢、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機關轉動悶響,驟然在死寂的溶洞中回蕩!整面覆蓋著壁畫的巨大石壁,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推動,竟緩緩向內翻轉!
    石壁之后,并非通道,而是一個更為狹窄的天然石室。
    石室中央,一具森然的白骨,保持著跪坐的姿態,如同凝固在時光里的懺悔者。白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唯有那空洞的眼窩,無聲地凝視著闖入的不速之客。
    李九月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白骨那殘缺的左手上——那里,本該是無名指的位置,空空如也!而在那缺失的無名指指骨根部,卻套著一枚在幽暗石室中、在“纏情絲”微光下,依舊折射出熟悉溫潤光澤的銀戒!
    “嗡——!”
    李九月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感知都離她遠去,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她踉蹌著撲上前,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幾乎是虔誠地,觸碰上那枚冰冷的銀戒。
    她將它緩緩褪下。借著微光,她清晰地看到戒指內壁,那被經年累月的血垢浸染成深褐色的、熟悉的刻字——
    “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