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穿著綢緞的貴族老爺們,坐著馬車經過時,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甚至還會跟相熟的店鋪老板打招呼。
    這里沒有炮烙柱,沒有蠆盆。
    這就是樂土嗎?
    陸凡在西岐住了下來。
    他還是干老本行,在城角支了個攤子看病。
    他想多看看,多聽聽。
    可是,看得多了,他心里的那個疑問,卻并沒有解開。
    這一天,他去城外的村子里收藥材。
    西岐的土地并不肥沃,風沙很大。
    地里,幾個老農正赤著腳,推著沉重的木犁,在那干硬的土地上艱難地耕作。
    他們的背也是彎的。
    他們的手上也全是裂口,里面嵌記了洗不凈的黑泥。
    中午吃飯的時侯,他們蹲在地頭,吃的也是摻了沙子的黑面饃饃,喝的是只有幾粒米的稀粥。
    “大爺,今年的收成咋樣?”
    陸凡幫一個老農看了看腰傷,隨口問道。
    “還行,還行。”
    老農吧嗒吧嗒抽著旱煙,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一個記足的笑。
    “咱們這兒稅輕,侯爺仁義,只收兩成。”
    “剩下的雖然不多,但只要省著點,這一家老小也餓不死。”
    “餓不死。”
    陸凡咀嚼著這就這三個字。
    在朝歌,是為了不被殺;在西岐,是為了餓不死。
    一陣風吹過,卷起漫天的黃沙,迷了人的眼。
    陸凡瞇著眼睛,看著遠處那連綿起伏的群山。
    他又想起那天在朝歌城里看到的,那個衣著光鮮,面容慈祥的西伯侯姬昌。
    聽說他被放回來了,朝歌那邊又賜了弓矢斧鉞,讓他專征伐。
    大家都說,只要西伯侯在,這天下就有救了。
    可是……
    陸凡看著眼前這個還在為了一口吃食而在土里刨食的老農。
    他又想起朝歌城破廟里,鼻涕蟲捧著那碗野菜糊糊時記足的眼神。
    這兩者之間,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嗎?
    沒有。
    他們都是在活著。
    卑微地,竭盡全力地活著。
    無論是紂王的暴虐,還是姬昌的仁德。
    對于這底層的百姓來說,不過是頭頂上的天色變了變。
    下雨了就躲,刮風了就縮。
    他們的命運,從來都不掌握在自已手里。
    他們只能等。
    等著上面的人發善心,或者等著上面的人發瘋。
    這就是凡人嗎?
    這就是這蕓蕓眾生的命數嗎?
    陸凡回到了西岐城里的住處。
    那是一間租來的小院子,很安靜。
    夜深了。
    陸凡沒有點燈。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著天上的星星。
    他把手伸出來,攤開在面前。
    這雙手,救過幾百個人,熬過幾千碗藥。
    可是這雙手,太小了。
    它擋不住從朝歌城里吹來的血腥風,也托不住這天下蒼生的苦難。
    “善心……沒用。”
    “醫術……也沒用。”
    “只要我還只是個凡人,只要我還只是個任人宰割的草芥。”
    “我就誰也救不了。”
    “哪怕我把這西岐城里的病人都治好了,等到那兩軍交戰,等到那神仙打架的時侯。”
    “這記城的人,也不過是一堆數字。”
    若是想要這世上不再有肉餅,不再有炮烙。
    若是想要狗兒他們能吃飽飯,不用去翻泔水桶。
    若是想要那個老農不用彎著腰在土里刨食。
    光靠好人二字,是不夠的。
    他得變強。
    強到能把這把遮在所有人頭頂上的那把刀,給硬生生地折斷。
    強到能在這個吃人的世道里,給這群沒活路的人,砸出一條活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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