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仙官聽了這番解說,雖覺玄之又玄,卻也大抵明白了七八分。
    一個個皆是唏噓不已,只道這圣人威能,果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揣度。
    且說那鏡中景象,此時又有了變動。
    荒野茫茫,風聲嗚咽。
    那女媧娘娘既已傳了陸凡那活命的法門,又立下了不許助商的規矩,便也不欲多留。
    她畢竟是混元圣人,此番下界,不過是為了了結紅云的一樁因果。
    如今事已畢,那九天之上的媧皇宮里,還有不知多少清凈歲月等著她去消磨,哪里耐煩在這腌臢紅塵中久待?
    腳下生出一朵五彩祥云,就要騰空而起。
    那少年陸凡,此刻正覺著身子里暖烘烘的,腦海里多出來的那些個本事,就像是自家生來就會的一般,熱乎勁兒還沒過。
    他雖是個泥胎初醒,不懂什么圣人螻蟻,也不懂什么因果機緣,但他那天生的靈性,卻讓他本能地知曉,眼前這位貴不可的女子,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依仗,是他生命的源頭。
    那種感覺,就像是初生的雛鳥,依戀著破殼時的第一眼光亮。
    眼見著那團溫暖的光亮就要離他而去,他有點急了。
    “別……別走……”
    他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顧不得腳下枯草扎人,踉踉蹌蹌地往前撲去。
    那小小的手掌,在半空中胡亂抓著,指甲縫里還嵌著方才沾上的泥土,看著臟兮兮的,卻透著股子令人心碎的執拗。
    終于,在那五彩祥云即將離地的一剎那,堪堪勾住了女媧娘娘垂下的一角衣袖。
    那衣袖是上好的云錦織就,滑膩如水,冰涼如玉。
    他死死地攥住,就像是攥住了自已全部的性命。
    “娘——!”
    風,忽然停了。
    鏡外的南天門,在這一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燃燈古佛那正捻著念珠的手,猛地一僵,那顆圓潤的菩提子,“啪”的一聲,竟是被他生生捏成了齏粉。
    細碎的粉末順著他的指縫簌簌落下。
    這……這小孽障!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喊這一聲“娘”?!
    這可是女媧娘娘!是人族圣母!
    是高居三十三天外的圣人!
    雖說這肉身是娘娘造的,可那不過是隨手捏的一個泥人,就像是凡人隨手編的一個草螞蚱,畫的一幅畫。
    誰會把草螞蚱當兒子?
    誰會把畫中人當骨肉?
    若是……
    燃燈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若是女媧娘娘應了……
    哪怕只是輕輕地點一下頭,哪怕只是露出一點承認的意思。
    那這陸凡的身份,可就真的是通了天了!
    那他燃燈之前所讓的種種謀劃,豈不都成了要把自已送上剮龍臺的催命符?
    “千萬別應……千萬別應……”
    燃燈在心里頭瘋狂地吶喊。
    鏡中。
    隨著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娘”,女媧娘娘的身形,生生地頓住了。
    那五彩祥云懸在離地三尺的地方,不再上升,也不曾落下,就那樣靜靜地停滯著。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格外緩慢。
    過了許久,女媧娘娘終于緩緩地轉過了身。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了那個還不到她腰高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臉上記是淚痕,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狼狽不堪。
    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看著這雙眼睛,女媧娘娘那張總是籠罩在神光之中、看不清悲喜的臉上,忽然有了一點波動。
    恍惚間,她感覺回到了無數個元會之前。
 &nb-->>sp;  那是在那黃河之畔。
    她也是這般,用黃土和著水,捏出了一個個小泥人。
    當她吹出一口仙氣,那些泥人兒一個個活蹦亂跳地站起來時。
    他們也是這般,光著身子,圍在她的腳邊,用那種最為純粹,最為原始的目光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