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五十九分五十七秒,五十八,五十九……
九點整。
一陣急促而雜亂的皮鞋叩地聲由遠及近。
沈擇林來了。
他穿著一身熨帖的定制西裝,頭發用發膠梳得一絲不茍,身后還跟著個提公文包的年輕助理。那派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領導來醫院視察工作。
他一看見沈芝微,那張保養得當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壓著火氣走過來。
“我人來了,你滿意了?”
沈芝微抬眼,目光在他那張寫滿不耐的臉上轉了一圈,語氣平淡:“抽管血而已,沈總的時間這么金貴?”
“你!”沈擇林氣得胸口起伏,礙于是在公共場合,硬生生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轉頭對醫護人員沒好氣地喝道,“抽!趕緊抽完我公司還有會!”
醫護人員見慣了各種病人家屬,面不改色地拿出采血工具。
沈芝微看著他伸出的那截養尊處優的手臂,忽然又補了一句。
”開會研究怎么拆東墻補西墻嗎?“
”沈芝微你!“
“先生,請不要亂動。”護士冷靜地打斷他,利落地將針頭扎進他的靜脈。
針尖刺入皮膚的瞬間,沈擇林夸張地“嘶”了一聲,仿佛受了多大的罪。
沈芝微就站在一旁,一不發。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看著那管暗紅色的液體,被緩緩抽離那個男人的身體,注入貼著他名字的專用試管里。
這就是她所謂的,父親的血。
也可能,是一個陌生人的血。
血一抽完,沈擇林立刻扯掉針頭,用棉簽死死按住針孔,仿佛多流一滴都是巨大的損失。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貴的西裝袖口,從頭到尾,沒再看沈芝微一眼,轉身就走。
“不上去看看思遠嗎?”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響起,聽不出什么情緒。
沈擇林的腳步連頓都沒頓一下,只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頭也不回。
“說了有會,沒時間!”
助理小跑著跟上,兩人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沈芝微站在原地,很久。
直到那背影消失的方向再無聲息,她才慢慢收回視線。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最后一點殘存的溫度,也徹底散盡了。
她走到窗口,對著同一個護士,伸出自己的手臂。
“你好,我的也抽吧。”
采完血,她把兩份樣本遞交進去,才開口問:“請問,這個h配型結果大概多久能出來?”
工作人員接過樣本,公事公辦地回答:“這個流程比較復雜,需要四周左右。”
“謝謝。”
沈芝微道了謝,轉身走到一旁的休息區,拿出手機,撥通了顧辰逸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顧醫生,能幫個忙嗎?”
“怎么了墨太太,有什么吩咐?”顧辰逸的聲音透著疲憊,但依舊帶著調侃。
沈芝微自動忽略了那個稱呼,直奔主題,“我剛和我爸的血樣送去檢驗科,你給我開個單子,用同樣的樣本,加急做一份親子鑒定。”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隨即,顧辰逸的聲音變得正經起來:“行。你上來我辦公室拿單子。”
“好。”
掛斷電話,沈芝微立刻上樓,從顧辰逸辦公室取了新的檢驗單,又送回樓下檢驗科。
檢驗科的負責人顯然是接到了顧辰逸的招呼,態度客氣了不少,告訴她加急的親子鑒定結果,第三天下午就可以來取。
一切安排妥當。
沈芝微離開醫院時,外面冬季的陽光正好,她卻覺得寒風刺骨的冷。
與此同時,樓上醫生辦公室,顧辰逸撥出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接。
“說。”聽筒里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只有一個字。
顧辰逸嘆了口氣:“你讓我盯著點,這不,剛來消息。她還真把她那個爹給逼來醫院了。”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微妙。
“狠還是她狠,抽完血,她背著她爹,又單獨加了一份親子鑒定。”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久到顧辰逸以為信號斷了的時候,才聽到墨夜北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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