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容把阮清禾換下的西裝外套疊得方方正正,“清禾,”她聲音放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上次你說,讓我開個小花店的事……能當真嗎?”
阮清禾指尖一頓,抬眼就看見母親眼底的期待和不安。她關掉文件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份租賃合同拍在桌上:“霍廷州上周就幫你談好了,離你住的小區步行五分鐘,帶個小陽臺,采光好得很。租金付了半年,不用你操心。”
柳玉容湊過去,手指輕輕點在合同附件的店面照片上,喉結動了動:“可我……我不會算賬,也不會跟人討價還價,以前在舒家連買盆花都是舒振邦說了算……”
“我雇了個店員叫小敏,以前是連鎖花店的店長,前一個月全程帶著你。”阮清禾把筆塞進母親手里,“進貨渠道、定價表我都列好了,甚至哪家的玫瑰花期長、哪家的茉莉香味濃,我都問清楚了。這店不為賺錢,就為你能舒心。”
第二天一早,柳玉容翻出壓箱底的淺藍色襯衫,對著鏡子熨了三遍,領口的紐扣扣了又解,解了又扣。阮清禾倚在門框上笑:“媽,是去選花苗,不是去見重要客戶,不用這么緊張。”
花卉市場里滿是叫賣聲,柳玉容跟在阮清禾身后,頭都不敢抬。直到走到一攤虎頭茉莉前,她突然蹲下身,手指輕輕碰了碰花瓣:“老板,這茉莉用的是園土吧?得摻三成腐葉土和一成珍珠巖,不然根容易悶壞。”
攤主愣了愣,隨即豎起大拇指:“大姐懂行啊!這是剛從云南運過來的,好多年輕人就看花色,根本不知道怎么養。”
柳玉容打開了話匣子,從施肥的頻率說到修剪的技巧,連旁邊幾個買花的顧客都圍了過來。阮清禾掏出手機拍了段視頻發給霍廷州,配文:“媽找到自己的主場了。”
花店開業那天沒搞儀式,就擺了兩盆阮清禾送來的開業花籃。第一個顧客進門時,柳玉容手都抖了,包裝紙裹了三層,花瓣都快被包得喘不過氣。顧客卻笑著說:“阿姨包得真仔細,一看就是用心了。”
這句話讓柳玉容懸了半天的心落了地,嘴角硬是揚了一上午。
第三天一早,“哐當”一聲巨響,隔壁服裝店的王姐把個真人高的塑料模特堵在了花店門口。她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雙手叉腰:“柳玉容,你這花架超線了!擋著我家店門,耽誤我做生意你賠得起嗎?”
柳玉容手里的噴壺“啪”地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她下意識就想去搬花架,以前在舒家,不管誰挑事,她都是先低頭認錯。
“阿姨別搬!”小敏一把拽住她,掏出手機點開照片,“我早上剛拍的,咱們的花架離物業畫的黃線還有兩公分,是她的模特占了公共區域!”
王姐眼一瞪,伸手就去推花架上的綠蘿:“鄉下來的還敢頂嘴?信不信我把你這破花店砸了!”
“公共區域禁止私放物品,我已經給物業打了電話,他們馬上就到。”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插了進來。
柳玉容回頭,看見個穿中山裝的老人站在門口,手里攥著本封皮磨舊的園藝雜志,鼻梁上的老花鏡擦得锃亮。王姐瞥見雜志封面上印的“農大生物系”字樣,氣焰頓時矮了半截:“關你什么事?老東西少管閑事!”
“我是來買花的顧客,你堵著門,我進不去。”老人扶了扶眼鏡,目光落在花架上的虎頭茉莉上,“而且我剛才看了,這位女士的花架確實沒超線,倒是你的模特,占了快半米的公共通道。”
物業的人來得很快,一看監控就責令王姐把模特挪走。王姐罵罵咧咧地搬東西,臨走時惡狠狠地瞪了柳玉容一眼:“你給我等著!”
柳玉容這才松了口氣,趕緊倒了杯溫水遞過去:“謝謝您,先生。今天要是沒有您,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舉手之勞。”老人接過水杯,目光落在那盆虎頭茉莉上,“你這花養得不錯,用的是腐葉土摻珍珠巖吧?透氣性好,正適合茉莉根系生長。”
柳玉容愣了愣,連忙點頭:“是啊,以前在舒家偷偷養的時候,就總琢磨著配土,怕澆多了水爛根。”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妥,趕緊閉了嘴。
老人卻沒在意,反而笑了笑:“我以前在農大教植物學,研究了一輩子花草。你這配土比例很精準,比不少花店老板都懂行。”
兩人就著養花的話題聊了起來,從施肥的濃度說到修剪的時機,柳玉容越說越投入,連小敏提醒有顧客上門都沒聽見。直到老人掏出錢包,她才反應過來:“您要買點什么花?”
“就這盆茉莉,再包一束粉色康乃馨。”老人指了指柜臺后的康乃馨,“我老伴生前也愛養茉莉,今天是她的忌日。”
柳玉容心里一酸,包花的時候格外用心。老人在旁邊看著,突然開口:“包裝紙少包兩層,露出點花瓣邊緣,更顯靈氣。”
她照做后,花束果然比平時精致了不少。老人接過花,從口袋里掏出張名片遞過去:“我叫陳景明,住附近的園丁小區,退休前是農大的教授。以后養花有問題,隨時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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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容攥著名片,指腹反復摩挲著“陳景明”三個字,小聲說:“我叫柳玉容,您……您常來。”
從那天起,陳景明每天都會來花店。早上七點準時到,買一束新鮮的花,有時是玫瑰,有時是百合;傍晚關店前又會來,站在花架旁跟柳玉容聊養花的技巧,偶爾還會帶一小袋自己配的花肥。
小敏偷偷跟柳玉容說:“阿姨,陳教授肯定是對你有意思!你看他,每天雷打不動來報到,給的花肥都是特意按咱們店里花的品種配的,比親爹還上心。”
柳玉容正剪著月季的枝條,聞手一抖,玫瑰刺扎進了指尖。她慌忙收回手,用紙巾裹住:“別瞎說,人家是教授,有文化的人,我就是個開花店的,怎么可能……”
話雖這么說,她卻忍不住留意陳景明。他進門總會先輕輕敲兩下玻璃門,不像其他人那樣直接闖進來;遞花肥的時候,會先把袋子放在柜臺上,從不會直接碰她的手;聊到養花技巧時,眼神專注,從不會亂瞟。
這些細節,舒振邦從來沒有過。舒振邦進門永遠是抬腳就踹,遞東西時也總帶著命令的語氣,更別說陪她聊養花,在他眼里,女人擺弄花草就是不務正業。
變故發生在一場暴雨天。中午突然烏云密布,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柳玉容看著門口花架上的幾盆多肉,急得直跺腳。
那些多肉是她剛進的新品種,早上才澆過水,要是被暴雨淋透,肯定會爛根。她抓起門口的傘就要沖出去,玻璃門突然被推開,陳景明頂著一塊塑料布跑了進來,身上已經淋得半濕。
“快搭把手!”他把塑料布往花架上一甩,抓起旁邊的竹竿撐著,“多肉怕澇,必須趕緊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