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頂著滾圓的肚子走進了房間。

一天了，二十多個小時，我幾乎只喝了幾口水，其間又是吐又是恐懼，在地下時還沒感覺，一出來，我看到路邊的野草腦子里想的都是能不能吃。

好在蕭哥一進鎮子就帶我們去了飯店。

那個飯店的老板娘上了第一個菜，幾乎剛一轉身，那盤菜就被我吃完了，第二菜也是這般，老板娘也沒見過我們這樣好似餓死鬼投胎的，就去后廚催他的廚師老公，我們一邊聽著她罵她老公墨跡，一邊瘋狂的往嘴里扒著飯。

我躺在床上，一想到那個廚師炒完菜滿頭大汗走出廚房的樣子以及他看向我們幽怨眼神，不由得樂出了聲。

“人家做夢娶媳婦樂出聲，你他媽還沒睡呢瞎樂什么？”

門被打開，老杜走了進來。

我說你別管，老子這次從那種地方活著回來，就是值得樂！

老杜搖了搖頭，說了句沒出息，然后就去洗澡了。

我則是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們換了個地方，重新找了個賓館。

在吃中午飯的時候，蕭哥告訴我，明天和他一起出去一趟，我只顧著扒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老杜則是看向我，眼神不明，他又看向蕭哥，蕭哥卻不看他，只是默默地吃飯。

次日，老杜吃完早飯后，進門甩給我半新不舊、洗得甚至有些發白的襯衫和褲子，告訴我蕭哥在賓館的后門那里等我。

是那個年代年輕人很常穿的那種襯衫，低調且常見。

而再次見到蕭哥，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他了。

蕭哥原本還算白的臉此刻已經變成了醬紅色，胡茬子一大把，手上的指紋里全是黑色的污垢，甚至指甲里也是。

他站在一個小賣店的門口，原本筆直的上半身此刻已經弓了起來，好似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老農，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此刻變成了那種謹慎小心，甚至對著小賣店老板說話時，還帶著幾分討好的表情。

我靠！

這是干什么？

我走到蕭哥身邊，沒先開口，我只聽見他在和小賣店老板說。

“老板老板！俺小在這里打工，俺從老家馱了幾袋米給俺孩兒，俺是走不動了，擱嫩門口歇下，俺就算不進嫩店買東西，嫩說話也別嫩難聽嘞”

我聽著他的話，眼睛轉移到了他身前的獨輪車上——那獨輪車上放著兩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我走上前去，我想表現得很自然但是自己心底又覺得十分別扭，就那樣喊了一聲。

“爸！”

我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這種你知道你在演戲但是別人不知道，而周圍的人都是觀眾，即使這部戲不需要任何戲劇化的表演，卻也讓我尷尬的腳丫子直扣地。

蕭哥見我來了，便不跟老板繼續說話，而是朝著我叫道。

“嫩咋才來，俺擱這等嫩老半天了”

我一點陪他演戲的心情都沒有，要不是我不知道他想干嘛，我都想直接跑回賓館了。

好在他說了兩句就不說了，我見他不說話了，就望向他，見他正用眼神向我示意，讓我去推那個獨輪車。

我趕緊上前去推獨輪車，然后跟老板隨便扯了幾句，就走了。

剛走出沒多久，蕭哥突然說了一句。

“不錯！”

“不錯什么？”

“那種自己老爹當場和人吵架，自己上前拉架的尷尬演得不錯。”

我心說那是演的嗎，我那是真尷尬。

蕭哥在前，我在后，就這么一直走，一直走到了一個米廠。

老蕭走了進去，門衛看到他，又看了一眼在后面推著糧食的我，手一指。

“米去這邊，麥子去那邊，別插隊啊！”

老蕭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包煙，我一看，煙盒都被汗泡濕了。

“那個師傅，請問嫩這李經理在不？俺是他農村的舅爺，-->>他說這城里的米沒俺們自己種的好吃，讓俺給他送點”

那門衛聽他說找經理，語氣倒是好了很多，用手一指一座三層小樓，讓我們去哪里。

我們走了進去，一樓沒人，老蕭讓我背起底下的那袋米跟他一起去二樓。

剛上二樓，有個女工作人員就攔住了我。

“同志，這里是辦公地，不是加工車間，你是不是走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