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天他和歐陽旭-->>交談時,可不是不經意透露‘北苑茶貢’,實則是他這個老狐貍故意說出來的。
借此來試探歐陽旭,如果歐陽旭聽出了這其中之意,正好落入蕭欽的算計之中。
如果歐陽旭根本沒聽出來,那就說明歐陽旭也只是有點小聰明而已,根本不足為慮。
現在看來,歐陽旭確實是聽出了他的話中深意,不過,還是有點不大聰明啊,一腳踏入他設置的陷阱中而不自知!
想到這里,蕭欽不禁捋了捋胡須,感慨道:
“是啊,只可惜了他這份才能,年紀輕輕,便高中探花,面對高家那般潑天富貴的招攬,竟能為了一個錢塘的……”
“唉,偏要執著于一個歸良賤籍的女子,自毀前程,真是愚不可及,又可嘆可惜。”
“他若真是高家女婿,看在高貴妃娘娘的面子上,老夫或許還真得思量思量,放他一馬,只可惜啊……”
說著,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真實的惋惜,但更多的是居高臨下的評判。
不過,很快,蕭欽神色忽然變得有些異樣,眉頭微微蹙起。
是因為他突然想到,若歐陽旭真的踏入陷阱,身陷囹圄,以千帆那孩子的性子,念及錢塘時歐陽旭搭救過千帆的情分,說不定會來向他這個父親求情。
到時候,他是該看在兒子的面子上對歐陽旭網開一面?
還是該趁著回京拜相前夕,正好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御史開刀,給清流一派一個狠狠的下馬威,以樹立自身威信呢?
這倒真是個令人頗為頭疼的抉擇啊…
就在蕭容捻須沉吟,權衡利弊之際,另一名心腹下屬腳步匆匆地踏入堂內,躬身稟道:
“啟稟相公,姑蘇傳來最新消息,巡察御史歐陽旭,已于今日清晨,攜其家眷及隨從,登船離開姑蘇,沿運河西去。”
“看其行程,下一處目的地,應是江南東道的首府,金陵城!”
聽了這個消息,蕭欽頓時一驚:
“什么?!”
臉上的從容與沉吟之態瞬間凍結,猛地從座椅上站起,一雙銳利的眼睛瞪得老大,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
“歐陽旭他……他竟然直接離開姑蘇城了?這…這怎么會?!”
聲音因過于吃驚而顯得有些失真,顯然沒想到,歐陽旭會直接離開姑蘇。
在蕭欽的算計中,年輕氣盛、又剛剛投入清流麾下急于立功的歐陽旭,在查獲他這位未來宰相的‘驚天罪證’后,必然會欣喜若狂,認定自己抓住了一步登天的絕佳機會。
歐陽旭會迫不及待地將這些‘鐵證’整理成文,以最激烈的辭上奏彈劾,幻想著扳倒后黨領袖,贏得清流贊譽,從此官運亨通,名動天下。
這才是合乎邏輯、合乎常理,也合乎一個剛入官場年輕官員心態的反應。
可現實卻是,歐陽旭明明已經查到了這些足以‘扳倒’他蕭欽的‘罪證’,竟然選擇了隱而不發,悄無聲息地,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直接離開了姑蘇。
這完全超出了蕭欽的預料,打破了他所有的算計。
一時間,這位歷經宦海沉浮、見識過無數人物和風浪的未來宰相,竟也呆立當場,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腦海中飛速閃過各種可能,最終只剩下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可怕的結論:
這個歐陽旭,其心性之沉穩,城府之深邃,決斷之果決,遠超他的想象!
蕭欽心想,即便是換做年輕時的自己,面對如此‘誘人’的功績,恐怕也難以做到如此冷靜地舍棄吧?
驚愕在蕭欽臉上持續了足足有好幾個呼吸的時間,他才緩緩回過神來,慢慢坐回椅子上,臉上再無之前的輕松與戲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刻,他才真正將歐陽旭從一個‘略有才華的晚輩’、‘清流的棋子’,提升到了一個需要極度重視、甚至隱隱感到一絲威脅的對手層面。
“此子竟能忍住如此誘惑,不為所動,其志不小,其心更深啊。”蕭欽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讓他不由得微微皺眉。
歐陽旭的此番舉動,非但沒有讓他感到輕松,反而讓他覺得此子更加深不可測,也更加危險了。
在心中立刻下定決心,必須盡快,再鄭重地提醒千帆,一定要遠離這個歐陽旭。
與此等人交往,無異于與虎謀皮,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其利用,甚至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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