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如同驚雷,在他的腦海中反復回響,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在生命的盡頭,這位固執了一生的帝王,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他掙扎著,從喉嚨里發出嘶啞的聲音,對守在身邊的太監黃錦說道:“傳……傳裕王……”
他要見他的兒子。
他有話,要對未來的大明皇帝說。
裕王朱載坖得到傳召,不敢有絲毫耽擱,以最快的速度,匆匆趕到了新建成的萬壽宮。
宮殿內,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
平日里那些趾高氣揚的太監宮女,此刻都屏聲斂氣,跪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朱載坖穿過人群,快步走到龍榻前。
當他看到病榻上那個形容枯槁,氣息奄奄的老人時,眼眶瞬間就紅了。
這還是那個威嚴深重,讓他從小就畏懼不已的父皇嗎?
眼前的嘉靖,頭發花白,面容消瘦,眼窩深陷,早已沒有了往日一絲一毫的帝王威儀,看上去,只是一個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可憐的老人。
“父皇……”
朱載坖跪倒在榻前,聲音哽咽,悲從中來。
無論過去有多少隔閡與疏遠,血濃于水的親情,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盡的悲傷。
嘉靖緩緩地睜開渾濁的眼睛,看到跪在面前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有愧疚,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托付的凝重。
他伸出那只枯瘦如柴,布滿老年斑的手,顫巍巍地,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朱載坖連忙上前,用雙手緊緊握住了父親冰冷的手。
“皇兒……在此。”
“朕……錯了……”
聲音微弱,卻如同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朱載坖的心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個固執了一生,從未認過一次錯的父皇,竟然在臨終前,對自己說他錯了。
嘉靖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緊緊地抓著朱載坖的手,叮囑后事:“海瑞……是忠臣,可用……”
“高拱、張居正,皆是……棟梁之才,亦可用……”
“徐階……老成持重,但私心……太重,用之……亦要防之……”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悠遠,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遠在江南的那個身影。
“楊旗……”
他念著這個名字,語氣變得更加復雜。
“此人……有大才,能為你……聚斂財富,開疆拓土……但其心難測,野心勃勃……可以用……也也要嚴防,一旦發現苗頭不對,立即格殺勿論。哪怕是背負一個昏君,暴君的罵名,也好過做亡國之君……”
“大明的江山……就……交給你了……”
話音未落,嘉靖皇帝緊抓著兒子的手,無力地垂下。
他那雙曾經睥睨天下,讓無數人畏懼的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大明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皇帝朱厚熜,駕崩。
終年六十歲。
“父皇!”
朱載坖發出一聲悲痛欲絕的哭喊,伏在龍榻上,泣不成聲。
整個萬壽宮,哭聲震天。
萬壽宮外,漫天雪花。
得知了嘉靖駕崩的群臣,在雪花中急奔,前往萬壽宮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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