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裕王的斡旋下，一場劍拔弩張的危機，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化解了。

百官們忍著身上的傷痛和心里的屈辱，寫下了一篇篇不由衷的賀表，送進了宮中。

嘉靖皇帝的面子，總算是保住了。

海瑞從大興府救災歸來，剛一進城便聽聞了萬壽宮之事，以及百官在西苑門外被錦衣衛當眾毆打的慘狀。

他呆立在街頭，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

他無法想象，當朝的文官，竟會受到如此奇恥大辱。

他也無法理解，一個皇帝，怎么可以昏庸到這種地步。

一邊是餓孚遍野的災民，一邊是金碧輝煌的宮殿。

一邊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一邊是肆意妄為的閹人。

這個國家，這個朝廷，到底是怎么了？

海瑞的心中，充滿了悲憤與失望。

他回到自己那間破舊的小屋，關上房門，一夜未眠。

窗外，是京城的萬家燈火。

窗內，是這位孤獨的直臣，泣血的心。

他想起了自己在大興府看到的那些慘狀，想起了那個賣掉女兒只為換三斗米的老漢。

他又想起了西苑門外，那些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同僚。

一幕幕景象，在他的腦海中交織，最終，匯成了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如果連他都選擇明哲保身，那這個國家，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既然其他人都不敢直嘉靖的過失，那就自己來吧。

海瑞研開墨，鋪開紙。

他沒有用任何華麗的辭藻，也沒有引經據典。

他只是用最直白，最尖銳的語，將自己對這個皇帝，對這個朝廷，所有的不滿與憤怒，盡數傾瀉于筆端。

他痛陳時弊，直指嘉靖皇帝沉迷修仙，二十年不理朝政，導致朝綱混亂，奸佞當道。

他痛斥嘉靖皇帝橫征暴斂，大興土木，致使國庫空虛，民不聊生。

他甚至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嘉靖皇帝的私德。

“嘉靖者，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

辭之激烈，用語之刻薄，前所未有。

這已經不是一份奏疏，而是一封戰書。

一個微末的六品小官，向一位手握天下生殺大權的帝王，發起的決死挑戰。

寫完最后一個字，海瑞將奏疏，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他知道，這封奏疏遞上去，自己必死無疑。

他平靜地托人送走妻兒，然后為自己買好了一口棺材，放在了家中。

然后，他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官袍，將那份足以震動天下的奏疏，放入懷中，毅然決然地，走向了皇宮。

他要去，用自己的性命，去敲響那口早已蒙塵的大明警鐘。

他要去，用自己的鮮血，去喚醒那位早已沉睡的君王。

賀表通過通政司，層層遞交，被送到了嘉靖皇帝的御案上。

所有賀表已上齊，嘉靖歡歡喜喜的移居新萬壽宮，百官在殿外恭賀，嘉靖則是翻閱著賀表，欣賞眾人對自己的吹捧。

直到他看到海瑞的賀表，只看了一眼，他臉上的慵懶便瞬間凝固了。

“嘉靖者，家家皆凈而無財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