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審訊的新供詞送到京城時,司禮監掌印太監李芳已經被皇帝貶去了守皇陵,負責司禮監的是陳洪和其他幾位秉筆太監。
陳洪和嚴黨關系一般,也不會像李芳那樣去顧全大局。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取信皇帝,討好皇帝,從而獲得掌印太監一職,成為司禮監第一人。
供詞一到,陳洪便繞開其他幾位秉筆太監,送到了嘉靖的手中。
萬壽宮內,寂靜無聲。
嘉靖皇帝屏退了所有的太監和宮女,獨自一人,坐在那張寬大的御案之后。
他手中的那份卷宗,很薄,只有寥寥數頁。
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織造局之利,大半入于宮中,以供內帑之用……”
“……沈一石所為,皆奉織造局之命……”
“……審我等,便是審宮里,審萬歲爺……”
嘉靖的臉,一點點地扭曲,漲紅,最后變成了恐怖的豬肝色。
他握著卷宗的手,因為過度用力,指節已經發白,青筋暴起。
他這時才明白了李芳的苦心,后悔看這一份供詞。
沒看過就可以假裝不知道,讓下面的人去處理。
而現在,他卻不得不面對進退兩難的局面。
采用這一份供詞給鄭必昌等人定罪,那他的丑事也就必然會擺到臺面上。百官嘴上或許不會說什么,但心里多半要罵一兩句昏君。
可要是不采用,這案子該如何結案呢?
搞了這么大的動靜,總不能判鄭必昌何茂才等人無罪吧,那大明的司法也就成了笑話。
嘉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那顆狂怒的心,慢慢平復下來。
許久,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中的殺意和怒火,已經盡數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他搖了搖御案上的金鈴。
“傳嚴嵩、徐階,即刻入宮覲見。”
半個時辰后,嚴嵩和徐階,一前一后,走進了萬壽宮。
兩人跪倒在地,心中都忐忑不安。
他們不知道,皇帝在這個時候召見他們,所為何事。
嘉靖皇帝沒有讓他們起身,也沒有說一句話。
他只是坐在那里,用一種冰冷而又陌生的眼神,靜靜地看著跪在下方的兩位內閣重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壓抑的沉默,如同實質般,籠罩著整個大殿。
嚴嵩和徐階的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們能感覺到,皇帝的身上,散發著一股讓他們心驚膽戰的恐怖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