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杭州府的衙役,將沈一石的府邸,里里外外,翻了個底朝天。
令所有人再次感到意外的是,這位傳說中富可敵國的江南首富,家中竟然沒有抄出多少金銀財寶,總共才一萬三千二百余兩現銀,其他值錢的字畫古玩,加起來估摸著也就值個兩三萬。
這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是天文數字,但對于一個江南首富來說,明顯的不合理。
“大人,后院的假山里,發現了一個暗格!”
就在眾人以為要無功而返時,一個衙役的發現,讓事情出現了轉機。
高瀚文立刻帶人趕了過去。
在假山深處一個極為隱蔽的石室里,他們找到了幾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鐵箱。
打開鐵箱,里面也沒有金銀,只有幾百本厚厚的賬本。
賬本的紙張已經泛黃,但上面的字跡,卻清晰無比。
高瀚文接過賬本,只是隨意翻了幾頁,臉色便瞬間變得煞白。
這些賬本,詳細地記錄了織造局這些年來,每一筆絲綢貿易的利潤去向。
一筆筆,一件件,時間、地點、經手人、金額,都記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按照賬本的記錄,沈一石還真就沒有在其他地方藏匿金銀珠寶,他真就只有幾萬兩的財產。至于這些年賺的錢,表面上是流入了他的口袋,實際上全都用來了孝敬宮里和浙江的官員。
近二十年來,在浙江的布政使、按察使,到下面的知府、知縣,幾乎人人有份。
每個人的名字后面,都對應著一筆筆觸目驚心的數字,總數多達五百多萬兩之巨。
而更大頭的利潤,則通過織造局這個特殊的渠道,源源不斷地流入了京城,流入了宮中,最終,進入了嘉靖皇帝那個不入國庫,專門用來滿足他個人奢靡用度的私人小金庫——內帑。
單單去年一年,織造局就給宮里上供了十八萬匹絲綢。
高瀚文看著賬本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和那些指向宮中的巨額款項,只覺得手腳冰涼。
他知道,自己手上拿著的,不是什么賬本。
這是一顆足以將整個浙江官場,甚至將天都捅個窟窿的炸雷。
當鄭必昌和何茂才聞訊趕來,看到這些賬本時,兩人的反應,比高瀚文還要不堪。
他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們知道,這些賬本,是沈一石留下的催命符。
它絕不能呈到刑部,更不能讓朝中的那些官看到。
否則,他們必死無疑。
貪污受賄其實還是小罪,可賬冊上曝光了嘉靖一直利用織造局的買賣來充盈自己小金庫,與民爭利,供養自己的修道大業。
此事一旦被公之于眾,那將是動搖國本的驚天丑聞。
嘉靖皇帝的臉面,將徹底蕩然無存。
到那時,為了保全自己的顏面,皇帝會怎么做?
鄭必昌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一點,他和何茂才肯定是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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