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更替,暖風拂過山巒,將最后一片殘雪消融。山林褪去冬日的蕭索,換上了一身濃得化不開的蒼翠。船廠以北,一處沐浴在陽光下的緩坡上,新開辟的參田被一道道結實的木柵欄圈護起來,遠遠望去,如同鑲嵌在山野間的一塊碧玉。
一排排精心修整的苗床之上,用以遮擋烈日的棚帳投下斑駁的光影。棚下,無數嬌嫩的人參幼苗已經鉆出泥土,舒展著它們掌心般大小的葉片,每一片葉脈都清晰可見,飽含著旺盛的生命力。幾位從附近村落請來的老農,正佝僂著身子,戴著草帽,動作輕柔地在苗床間拔除雜草,或是用木勺舀起清水,小心翼翼地澆灌在參苗的根部。他們臉上的神情專注而虔誠,仿佛在侍奉著什么神圣之物,那份細致,勝過照料自家的孩童。
布占泰和李望并肩立在田埂上,雙眼被眼前這片綠油油的景象填滿,瞳孔里幾乎要映出金燦燦的光芒。在他們眼中,這哪里是一株株纖弱的幼苗,這分明是一座座碼放得整整齊齊,只待開采的金山銀山。
“楊大人當真是天神下凡!”布占泰粗獷的嗓音里充滿了敬畏,他凝視著那些翠綠的葉片,由衷地發出贊嘆。他活了這大半輩子,在山林里摸爬滾打,見過無數次挖參客為了一株野山參拼上性命,卻從未敢想過,這集天地精華于一身的山中神物,竟真能像田里的麥子和高粱一樣,被人成片地種出來。
“誰說不是呢。”李望連連頷首,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就看這長勢,根須定然茁壯。再有個兩三年光景,咱們就備好庫房,等著往里堆銀子吧。”
回想當初,楊旗提出要人工種植人參時,他們二人嘴上應承,心里卻犯著嘀咕。這可是幾百年來都沒人辦成的事,一個京城來的年輕官員,紙上談兵罷了。
可當他們親眼目睹,那些被特殊藥液浸泡過的參籽,在楊旗所傳授的催芽、育苗技術下,真的破土而出,長成這般喜人的模樣時,心中所有的疑慮都化作了沖天的信心。如今,他們對楊旗的信賴,已經近乎于一種盲目的崇拜。
“大人,我覺得,眼下這一畝三分地,格局還是小了些。”布占泰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主動提議道,“這山坡向陽背風,土質又好,不如我們再多調集些人手,把周遭的山坡一并開墾出來,把這金山銀山的規模再擴大十倍!”
“我正有此意!”李望立刻附和,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這東西太招人眼,必須派重兵看護。一草一木都金貴得很,絕不能出半點岔子。”
兩人想法不謀而合,說干就干,立刻轉身回去調派人手。命令下達,更多的軍戶和女真族人被組織起來,帶著工具涌向這片山坡,開墾新參田的號子聲此起彼伏。與此同時,參田四周的守衛力量,也驟然增強了一倍不止。
一隊隊持矛的護衛隊士兵,分成數班,日夜不間斷地在參田外圍的山林中巡視,任何膽敢靠近這片禁地的可疑之人,都會遭到毫不留情的盤問與驅離。
他們要守住這個秘密,一旦人工種植人參的法子泄露了出去,那豈不是要便宜了別人。
這日午后,李成梁親自帶領一隊護衛在轄區內巡山。隊伍行進至參田西側一片幽深的密林時,隊伍最前方一名眼力敏銳的護衛忽然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隊長,您瞧那兒!”他壓低聲音,手指著地面上一處低矮的灌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