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或許不存在什么靈魂輪回,但存在切身能體會到的溫情和安慰。
她從沈修齊的用心里感受到了安慰。
哪怕這樣的想法確實玄乎飄渺,但在那一刻,她真的希望父親在另一個世界能免受苦難。
請完牌位從妙喜寺回來那天傍晚,天邊火燒云濃烈像一幅油畫,余霞散成綺,無與倫比。
寶殿隱在青松茂林之中,飛檐朱紅,琉璃澄瑩,猝然一記鐘聲響,驚起林間白鳥二三,經幡獵獵,檀香悠悠。
她與沈修齊牽手站在階前的古松下,樹蔭落半爿,他在明暗的交界處,一面熱烈如焰,一面清冷如霜。
她神思出走,定神看他,忽然為之心動。
風從他與她之間穿梭而過,拂來一點青竹的淡香,他唇瓣翕動,說:“等你父親的法會結束,隨我回家好不好?”
她的情緒在那一刻產生了猛烈的震動,好似地動山搖般,久久難平。
細細想來,她已經很久沒產生過這樣激烈的情緒波動了,她多想應一聲好,但說出口的卻是:“可以嗎?”
她不確定,她不知道,更不敢想。
這些日子,她只要將事情想遠一點,便會立馬感覺害怕,她控制不了這種恐懼的出現,哪怕她并不想膽怯。
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她可能是病了。
她需要找個心理醫生。
沈修齊并未察覺她的情緒變化,只是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又篤定地告訴她:“當然。我的家人都想見你。”
姑且,她姑且認為這樣的見面是對方抱有友好且期待的心情。
她不會因此收獲失望與難過。
她輕輕應了聲好。
回去第二天,她請了上午的假,獨自一人開車去了醫院。
見過心理醫生,描述了癥狀,傾訴了心事,最終確診為ptsd及輕度抑郁。
說來奇怪,當醫生告訴她,她的情緒持續低落,興趣減退,自我評價降低,以及
注意力與行動力的下降都是因為病癥時,她竟然有一瞬的放松。
既是因為生了病,那便意味著她能被治好。
只要能恢復如初,那她還能像以前一樣,狂熱地愛著沈修齊。
這是唯一一件,她還不肯放棄的事情。
走出醫院時,她心情大好。
手中的診斷報告單輕飄飄,甚至于勾在腕間用以輔助睡眠和調節情緒的藥物也沒有重量。
日光清透,她大步往停車場走,憑記憶找到車的位置,卻見自己車旁站了個穿米色襯衫的男人。
她疑惑著走上前,對上一張笑得很浮夸的臉,像港片里故作囂張的街頭小混混,笑容里滿是戲謔。
她站在原地不動,腦子里飛速思考著,若是此人對她做出危險行為她該要如何脫困求救。
那男人朝她走近了兩步,問她:“是今宵小姐?”
語氣還算客氣,她沒應,只警惕地問:“你是誰?”
男人笑笑:“你不必在意我是誰,我只是好心來提醒你,你愛的人,并不是什么好東西。”
今宵緊鎖著眉頭,被正午的艷陽晃得睜不開眼:“你什么意思?”
面前的人似乎很喜歡看到她這般反應,唇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說:“你知道你父親在寧市的那塊項目地如今在誰的手里嗎?”
這個提問,就差直接告訴她,那塊地在沈修齊手里。
她不做語,等著他下一句話。
男人也沒想到今宵這般鎮定,既然故弄玄虛不管用,那便開門見山。
“你應該認識周啟翔吧?你父親的合作伙伴,當初項目暴雷的時候,周啟翔拿著誠意十足的轉賣協議找上了崇吾,”他說到這里停頓一瞬,遺憾地長嘆,“可惜啊,有人見死不救。”
他上前了兩步,幾乎碰上今宵的肩,微微偏頭,往她耳邊留下一句足以令人深想的話:“你說,如果當初沈修齊及時接下了這塊地,你父親,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話說完,那人蔑笑著離去。
一陣風過,今宵猛地一顫。
血液仿佛在瞬間失去了溫度,六月末的正午,她站在艷陽之下,忽然渾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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