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不確定永嘉能不能聽懂她的話,又能聽進去多少,她沒辦法去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只能盡力去把握當下擁有他的時刻。
永嘉顯然是聽懂了,在瞬息之間紅了眼睛,身子往前一傾就來抱她,埋在她肩膀就開始流淚。
今宵這時候才知道后悔,撒一個小謊就能哄他開心,何樂而不為?這時候再想去哄,便已經難了。
她輕輕拍著永嘉聳動的背脊,低聲安撫著:“我會和你叔叔好好在一起的,我也會努力爭取,好嗎?你叔叔馬上就洗完澡出來了,別讓他看見好不好?”
靠在她肩膀哭泣的小男孩悶悶嗯了一聲,說不哭,便自己站著抹了兩把眼淚,瞧著可憐得很。
今宵抽紙給他擦了擦淚痕,這時隔壁傳來腳步聲,她趕緊推推他:“快跑快跑,你叔叔來了。”
永嘉反應迅速,怕被沈修齊看到拔腿就往外跑,壓根兒顧不上臉上的淚還沒干。
沈修齊走出主臥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永嘉一溜煙兒跑遠的場面。
書房門開著,光線比走廊亮個幾度,他走上前,今宵正在收拾桌面的畫具,抬手撳滅臺燈,起身就朝他走過來。
“怎么了?”他靠在門邊。
今宵笑笑:“沒什么啊,永嘉來看我畫畫,看時間太晚了,怕你出來說他,就趕緊跑去睡覺了。”
沈修齊視線落在桌面那杯完好無虞的牛奶上,又注意到她肩膀那片詭異的濕痕,他很確定,今宵在撒謊。
凝神間,今宵已經走到門口,抬手關了燈就來抱他,展顏沖他笑時,眉目含情。
“我們也去睡好不好?”
他抬手一掐腰將她抱起來,任由她靠在肩膀,一步一步朝主臥走過去。
關了燈躺上床,今宵翻身往他胸膛趴著,什么也沒做,只是牽著他的手,靜靜聽他的心跳。
昏暗里沉默愈發漫長,呼吸一起一伏間,逐漸趨于均勻,就在今宵被困意裹挾無法掙脫時,耳朵緊貼的胸腔傳來一點低沉顫動,他在說:“怎么不和我說說?”
今宵懵懵的,問他要她說什么。
他反問她:“永嘉都跟你說了是嗎?”
她輕輕笑,說:“是的。”
似乎是她的反應出乎了沈修齊意料,他略略撐起了上半身,半靠在床頭,今宵也跟著坐了起來。
沙發邊的小夜燈被阻擋了不少光線,今宵睡意淡褪了幾分,在昏暗里用眼神描摹他此刻的模樣。
他忽然正色,眸中蘊著散不開的霧靄,給了他以為她需要的肯定。
“我永遠都是你的。”他這樣說。
今宵忽然失笑,那樣的笑意,只會出現在醉酒人的唇邊,被酒精麻痹了理智,一開口,說的是真心話還是瘋瘋語,叫人分辨不清。
她說:“我知道。”
這樣的肯定配上這樣的笑容,的確讓沈修齊不解。
今宵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抬手勾住他脖頸,靠在他肩膀喃喃低語:“我不說,并不是我不在意,我在意,也害怕有人會將你從我身邊搶走。興許我哭一哭鬧一鬧,你會更在乎我一點,可我不想那樣做。”
“你給了我那么多肯定,給我吃了那么多定心丸,那我也想成為你生命里無比堅定的那一部分,我不想讓你那么累,既要面對家庭的重壓,還要時時刻刻照顧我的情緒。我和你在一起很開心,我想把這種體驗也帶給你,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只有開心,沒有煩惱。”
“不要說這種話,今宵。”
他忽然氣息很重,像是情緒壓抑已久被這段話劃開一大條口子,身體內部的氣體爭相往外瀉,連帶著他的身體也在微微發顫。
她抬眼,想要去分辨他此刻的情緒,眼前卻是一片昏蒙,她看不清。
“你這樣......”
他的聲音突兀地停滯了一下,說:“會讓我感覺我隨時會失去你。”
今宵突然心顫,心臟猛地一抽,她想起沈泊真同她說過的那些話。
他的母親,在騙他外出買豌豆黃的那一日,便是如這般輕細語,溫柔嫻靜,好似生活平靜美好,多一份豌豆黃的甜,會更增進他們的母子情誼。
沒想到滿心歡喜等來的,是驟然跌入崖底摔得粉身碎骨的劇痛。
料想他的母親在哄他離開的那一刻,一定是給出了她這輩子能給的、最后一點點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