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傳來低低一聲回應,緊接著沈修齊就睜了眼。
眸色黑沉,他雙眼皮褶皺很深,明顯還在困倦。
今宵撐起身,輕推著他平躺,散亂的發絲貼在他面頰,她伸手一一拂去,又將指腹按在他微蹙的眉心,低頭吻了一下。
“你昨夜回來得晚,再睡會兒好不好?晚點我來叫你吃早餐。”
他闔上眼,往她唇上重重親了一下才肯放手。
今宵下樓的時候,關素荷與永嘉已經在餐廳吃早餐了,客廳長案上備著筆墨紙硯,珍姨見她下樓,趕緊往桌上添了副餐具。
近來關老師口味愈發清淡,正合了今宵的意,她家兩位教授年輕時忙于工作,都不怎么愛惜身體,腸胃都有些小毛病,這年紀大了更得注意飲食。
“湛兮昨夜喝醉了?”關素荷問。
“沒呢,”今宵拉開椅子坐下說,“他有數的,只是回來晚了點。”
關素荷看她一眼:“那就好,可別像你爺爺似的,說也說不聽。”
她剛坐下永嘉就給她倒上了牛奶,這孩子比她想象中還要細致貼心,很難不招人喜歡,她道過謝,問他在15號院住得習不習慣。
永嘉重重點頭:“只要能和叔叔嬸嬸在一起就習慣。”
不過短短幾個月的相處,永嘉便與她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果然這沒有心理負擔,愛才能真誠坦蕩。
飯后,永嘉自告奮勇要幫她研墨,三人一并移步長案。
“今年要寫什么?”今宵問。
關素荷往書架前一站,翻出本集字春聯扔給她:“你看著挑。”
今宵站在長案邊翻書,邊翻邊念:“大地有色皆日照,人間無時不春風,如何?”
關素荷往窗邊躺椅上一坐:“不太行。”
“那,茲華發,相宜有和風細雨;報春歸,最好是柳綠鶯啼呢?”
“對仗一般。”
今宵又翻了翻:“過去百端,亂擾擾有如水;未來萬事,愿熙熙同此春。”
“這個好。”
清越柔和的嗓音,從樓上傳來,今宵回身仰頭,看見穿一身淺灰家居服靠在中庭欄桿邊的男人。
“你這就起來啦?”
她
放下手中的書,抬步朝他走過去:“要不要先吃早餐?”
沈修齊剛洗完頭發,頸后短短的發根還潮潤著,方才因困倦而昏蒙的一雙眼迎著室內燈光清潤,已然換了副模樣,神清氣爽。
他走下樓,單手摟過今宵側腰,往她耳畔低語:“你走了我怎么睡得著?”
“哪有那么黏人啊。”她小小聲道。
有老人孩子看著,沈修齊忍住了想要親她的沖動,牽著今宵走過去問候關老師。
關素荷笑著問他:“湛兮要不要來試試?我記得你的隸書和楷書都寫得很好。”
“哇——”今宵立馬發出一聲驚嘆,“奶奶,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您竟然還能記得湛兮字寫得好?”
這能是阿爾茲海默癥患者應該擁有的記憶力?
關素荷扶了下眼鏡,一本正經道:“我只能記得特別優秀的。”
今宵仰頭盯著沈修齊,下巴抬起一個傲嬌的弧度:“我還不知道你隸書楷書都寫得好呢!”
沈修齊輕輕挑眉:“雕蟲小技。”
“瞧瞧,瞧瞧!”今宵指著沈修齊看關素荷,“您這一夸他這狐貍尾巴都翹起來了。”
永嘉在旁聽得開心:“嬸嬸,墨好了。”
“來吧來吧,”今宵拉著沈修齊站到長案邊,“你來寫,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幾斤幾兩。”
沈修齊笑得寵溺:“恭敬不如從命,我的今宵小姐。”
他挽了挽袖子,提起筆蘸墨汁,今宵幫著他調整鎮紙的位置,與永嘉一道,安安靜靜看他書寫。
逆鋒起筆,轉鋒行筆,蠶頭雁尾,雖瘦而腴。
一個字寫完,今宵就知關老師所并未夸大,雖說隸書簡單,但想要寫得一手好漢隸,也得下功夫。漢隸之中,又以《曹全碑》為上佳,沈修齊這手曹全隸書,當得起關老師的“特別優秀”。